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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武家人死光了才好,要滅武氏一族,有本事你直接殺去梁王第,跑來和我這麼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費什麼勁!張柬之那些傢伙確實對武氏一族切齒痛恨,但那些道貌岸然滿口江山社稷的人似乎不應該設計這樣的勾當。
凌波狠狠地握緊了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將其吐了出來,正在這時候,她感到有人在肩頭輕輕蓋了一件衣服,轉頭一瞧,那卻不是朱顏或其他侍女,而是一臉不自然的羅七。她輕輕用手撫摸著那件不知是從哪裡找來的裘皮披風,旋即又盯著羅七看了一會。如果不是他發現了火油,今天夜裡會不會有人把火油潑在她的屋子周圍,然後燒一把更大的火?
雖說這傢伙的臉仍是這麼黑,五官仍是那麼不招人待見,但此時此刻她看著竟覺得莫名地順眼,遂展顏笑道:「羅七,今天算是我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什麼時候若是裴家不要你了,你就到我這裡來養老好了。」
這是欠人情的態度麼?羅七凝視著那巧笑嫣然的臉,心中頗覺得有些鬱悶。於是,他竟是鬼使神差地反駁說:「別老是羅七羅七的叫,我可是有大名的,我姓羅名琦,琦者美玉也……」
「這羅七和羅琦,聽上去還不是一個樣?」
凌波笑吟吟眨了眨眼睛,一句話就把羅琦的話頭堵住,心中卻記住了這個名字。這裴家出來的人,還真是個個有趣。
一場蹊蹺的刺殺,一場詭異的火災,這兩件事頓時成了這一日清晨天津橋前最大的話題。百官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聚在那裡,用或隱晦或直接的口氣議論著。十幾個官員簇擁在武三思父子身旁,討好殷勤地詢問著什麼。有的人滿臉憤怒,有的人扼腕嘆息,更有甚者則是不時用眼角餘光,瞥看著另一邊紫袍玉帶的張柬之等五人。
「李唐社稷重定,武氏卻封建如故,陛下百勸不聽,長此下去必出大亂!」桓彥范終於忍不住了,憤憤不平地抱怨了一句,「張公,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現如今百官中間只要和我們親厚的,幾乎都被一個個貶謫了下去,武三思這種厚顏無恥的卻竊據高位!就拿昨天的事情來說,一個武家的小丫頭遇刺,還有她家裡起的火,卻被當成了大事來議論,這成何體統!」
「重要的是她姓武,而且看那些人的架勢,竟以為這種事是我們的手筆!」敬暉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一想到自己竟被人家看成了策劃這種無聊戲碼的主使,他就感到氣不打一處來。
相形之下,張柬之則沉著得多,一句話就讓四個憤憤然的同僚平靜了下來:「清者自清,無須太過慌張,此事陛下決不會相信。」
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聯袂抵達的時候,天津橋已經開禁,群臣已經從左掖門和右掖門入宮,再沒有了最初亂鬨鬨的場面。兄妹倆一路走,李旦就說起了凌波遇刺和她家著火,忍不住連連搖頭。
「不管是誰策劃的這勾當,偏偏挑上她這麼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實在是太過份太可恨了!想必通利坊那邊也不能住了,可憐十七娘才剛搬的新居就碰到這樣的劫難。我已經讓三郎過去探望,大不了讓她住到我那裡去,看還有誰敢打她的主意!」
一聽這話,太平公主腳下頓時一滯,旋即方才無可奈何地勸解道:「八哥,你還真是老好人一個。只不過,你這份濫好心,十七娘頂多只能心領。那丫頭是個聰明剔透的,絕對不會和你這個相王走得太近,沒看她上次還是被我硬拉到你那裡去的麼?八哥,都經歷了這麼多大風大浪,你也該多幾個心眼了,凡事看長遠一些,人善被人欺,難道這個道理你現在還不懂?」
對於妹妹的好意提醒,李旦卻只是爽朗地笑了笑:「心眼太多那就過得太累了。我只是希望兄弟姐妹還有兒孫之間和和睦睦,大家其樂融融地過日子不好麼?就是母皇……當初絕望的時候我確實痛恨過母皇,但事情過去也就算了,難道兒子還能忌恨母親?只可惜母皇不肯見我。令月,我昨晚還想起了當時小時候的事,我那時封了單于大都護府大都護,生怕去北地上任,便摟著母皇的脖子死纏爛打。現在想想,那好似就是昨天的事一般……」
沒來由提起童年時光,太平公主頓時愣住了,一顆心仿佛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似的。她情不自禁地悄悄往旁邊挪了一步,不想和正在絮絮叨叨的李旦靠得太近,生怕那種懷舊的情緒沾染上身。這麼多年下來,她的心早就硬了,亦不會有那麼多不切實際的想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很多事情向來便是如此。
即使如此,她還是用柔和的目光注視著李旦那張滿足的臉,心中暗自下了決心。既然勸不醒自己這位老好人兄長,那麼,那些沉甸甸的事情就讓她一肩挑起好了。不過,既然李旦已經派了親生兒子去探望那個小丫頭,她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畢竟,她如今的丈夫也同樣是武家人,不能坐視不理。
第六十二章 優秀的說客在於一擊致命
受相王李旦之託前去探望凌波的只是李隆基,但他還是主動帶上了另外一個人。儘管兩人昨日才剛剛來過,但今日再次登門,瞧見那焦黑的斷壁殘垣,他們不禁同時為之色變。李隆基年長又見識豐富,倒還能把持得住,站在那裡沉吟了開來。性急的裴願卻顧不上這許多,直截了當地熟門熟路往裡頭沖,迎面撞見朱顏紫陌也來不及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