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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歡呼達到最高潮的時候,忽然有幾個軍士從一旁瑟瑟發抖的宮人內侍中揪出了一個女人,把人拖上前摔在了台階下頭。為首的那個軍士單膝跪下行了個軍禮,旋即怒氣沖沖地喝道:「這女人我認得,是尚宮賀婁閏娘!」
起初變亂剛起的時候,賀婁閏娘就警覺得快,匆匆換上了一套宮人的衣裳,果然,不多時便有大批軍士衝進了含涼殿,見到衣著華麗的高階女官就殺,不少年輕貌美的宮人也沒能倖免於難,鄭氏母女更是第一撥就被人給殺了。她僥倖逃過一劫,卻沒想到竟還被人認了出來,此時已是嚇得魂不附體。瞅見凌波一身甲冑英姿颯爽地站在薛崇簡身側,她又羨又妒,當下便猶如抓著救命稻草似的嚷嚷了起來。
「縣主,縣主救命!當初皇太后要借李重俊之事誣陷相王的時候,我也曾從中幫忙效力!我……我知道安樂公主如今正在哪裡……奴婢可以戴罪立功!」
聽到賀婁閏娘情急之下竟是自稱奴婢,凌波不禁皺了皺眉。想到那一次的事情雖說是她用計脅迫,但賀婁閏娘確實有從中出力,她便朝身側的薛崇簡看了一眼。然而,薛崇簡卻是冷冷一笑,徑直走下台階去,旋即居高臨下地問道:「安樂公主在哪?」
賀婁閏娘聞言大喜,連忙答道:「安樂公主在紫蘭殿……」話音剛落,她就看到一道雪亮的刀光當頭而至,旋即便感到胸前一陣劇痛。不可思議地看著那穿胸而過的鋼刀,她蠕動嘴唇想說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出來,頭一歪便氣絕倒地。
薛崇簡漫不經心地拔出了腰刀,環視了一眼周遭鴉雀無聲的眾羽林軍將士,隨即對站在左側的一個羽林飛騎低聲吩咐了幾句。
看到眾羽林飛騎齊聲領命而去,凌波只覺得自己的兩腳都在打顫。她雖然見過薛崇簡數次,但從未想到他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就在這時,底下依舊聚集的數百羽林軍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永年縣主素來黨附阿韋,她也該死!」
此話一出,凌波頓覺心中一驚,眼看眾羽林中響起了不少附和的聲音。她這時方才感到,自己剛剛那點憐憫之心實在可笑得很。在這種兵諫逼宮政變的節骨眼上,她本人都是危若累卵,還奢望什麼其他?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叫嚷,薛崇簡面色一變,猛地抬起頭來厲聲喝道:「是誰在胡說八道!」
他乃是太平公主之子,衛尉卿又是從三品高官,這一發怒自有一種非同小可的威勢。一喝之下,剛剛頗有些鼓譟的眾羽林漸漸安靜了下來,但仍是有人用兇惡的目光反瞪著他。此時,他便回身上了幾級台階,又轉過身來面對眾人,陡然提高了聲音。
「各位都是羽林大好健兒,需得明辨是非分清黑白!阿韋李裹兒曾經多次企圖暗害相王,都是永年縣主在其中多方轉圜。相王染疾在身無人在旁邊照應,又是永年縣主在旁親自侍奉,還多方設法將臨淄郡王調回了長安。此次阿韋李裹兒鴆殺先帝大權獨攬,若沒有永年縣主心存忠義,費盡苦心從中傳遞消息,相王怎能安然無恙!」
凌波簡直以為自己是在聽某部傳奇話本,面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偏偏在這個時候,耳畔又傳來了雲娘戲謔的聲音:「要不是我知道薛二郎已經娶妻,還以為他是看上了你方才如此煞費苦心。嘖嘖,十七娘你還真是有福之人,他這話一說,便奠定了你功臣的身份。只不過,要安撫人心,靠他這區區一句話還不夠,畢竟他不是那位李三郎。」
果然,面對薛崇簡義正詞嚴一番話,羽林飛騎中的騷動終於漸漸平息了下來。這時候,另一邊屬於萬騎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大聲喝道:「要不是永年縣主忍辱負重,這番事情哪有那麼容易成功!」
「就是就是,大伙兒平日都在宮中宿衛,說話要憑良心,這些年進進出出,宮門口的人哪一撥沒得過縣主的好處?」
「要是縣主該死,天底下就沒人不該死了!」
心頭大震的凌波竭力往黑壓壓的人群中望去,卻沒法分辨出為自己說話的那幾個人。然而,興許是她平常待人和氣出手大方的緣故,興許是火頭上的士兵漸漸冷靜下來的緣故,為她說好話的人漸漸多了,原本帶有十分敵意的目光中漸漸流露出一絲絲敬意來。正而隨著裴伷先這個赫赫有名的忠義裴相國之侄親自向幾個剛剛投誠的飛騎將領分說了一番,自此再無人質疑凌波這個鐵板釘釘的韋後黨為何依舊能活生生地站在這裡。
然而,當這件生死攸關的問題得以解決之後,當事者本人卻是心不在焉。當和薛崇簡一同上馬前往凌煙閣的路上,凌波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
「十七娘!」
凌波正糾結在種種亂七八糟的思緒中,忽然聽到這一聲叫喚,頓時茫然地抬起頭,見是薛崇簡策馬和自己並騎而行,她便擠出了一個極其不自然的笑容:「薛二哥有什麼事?」
「剛剛那番話是三郎早就預備好的。」薛崇簡見凌波面色一僵,不由頓了一頓,這才繼續說,「你屢次相幫母親和舅舅,我和三郎都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再說你這次又貨真價實立下了大功,自然不能把阿韋李裹兒做的事情清算到你的頭上……」
「我明白。」沒等薛崇簡繼續往下說,凌波就用三個字截斷了他的話頭,隨即苦笑了一聲,「我只是覺得我曾經狐假虎威享了那麼多年富貴如今安然無恙,她們這些虎卻死於非命,這很有些荒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