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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裴願上前來,凌波終於看清了他今日的裝扮,忍不住端詳了一番。只見他頭戴平巾幘,身穿深青大袖襦衫,腰帶上赫然是九個瑜石帶鉤,腳踏高頭履。發現愣小子打扮起來看上去也有那麼一點官威,她忍不住噗哧一笑,索性把那些煩心事都撇開在了一邊。
「你今天這一身還真是神氣,準備到哪裡去?」
裴願勒馬站住,聽凌波這麼一說,頓時愣住了。這種大熱天,他若是在庭州,常常就是一身短打扮,甚至乾脆赤膊和人相撲角力,出一身大汗之後到河邊一通涼水一澆也就行了。可是,這麼熱的天氣,他卻得穿上這麼繁複的一身,心中要多彆扭有多彆扭。此時,他忍不住在臉上抹了一把,這才嘆了一口氣:「是相王殿下非得讓我穿這個,要不是為了去拜客,我才不樂意大熱天穿這麼累贅,唉!」
怪不得,還以為這傢伙開竅了呢!
凌波又打量了一番那裝扮,這下子便覺得那衣服穿在這小子身上實在是不怎麼適合。聽說人家要去拜會的是桓彥范,她正好也想去那裡溜達一圈,索性一起同行了——趁著這工夫,她也想好好打聽一下裴願這個王府官究竟成天在幹什麼。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當得知裴願成天不是陪相王李旦聊天說話,就是和李隆基那些黑衣衛士比武,她那眼神立刻變得無比古怪。
這是一個王府典簽應該做的事嗎?
眼見快到桓彥范宅第,凌波便打算和裴願分道揚鑣。她可是武家人,這時候堂而皇之地出現,那不是示威麼?然而,還不等她開口說什麼,不遠處那高門大宅前卻傳來了一聲怒吼。
「趙履溫,你別忘了你這司農少卿是從哪裡來的!」
這怒吼過後,另一個人的聲音卻也不低:「妹夫,我當然知道我這司農少卿是你保舉的。只不過,我也沒虧待你不是?芙蓉和牡丹可是我家頂尖的美婢,服侍你大半年了,難道還不夠?妹夫如今是郡王,聽說宮中還另賜了十名婢女給你,她們倆哪裡配得上你這樣的貴人,也該讓我帶回去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說是也不是?」
雖則只是隱隱約約聽明白了大概,凌波還是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做人不能那麼無恥,這粗人明白的事情,那些尊貴人卻是生怕無恥得不夠似的,實在是斯文掃地!
第七十三章 嫁人要嫁怎樣的人
大白天地在門口爭執,這大多都是沒讀過書的平頭百姓幹的事情,鮮少有官員會這麼幹的,高品官員就更不用說了。於是,新封了扶陽郡王的桓彥范在家門口和人鬧了這麼一出,遠遠近近張頭探腦看熱鬧的人不在少數,凌波和裴願站在一起自然顯得毫不起眼。
裴願來到洛陽之後雖然大大漲了見識,但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員吵架,眼睛都有些直了。直到看見一個中年人帶著兩個錦衣華服的女子趾高氣昂地出來,登上馬車揚長而去,他這才回過了神。
「小凌,聽那個趙履溫剛剛的口氣,似乎是那扶陽郡王的妻兄,至於為了兩個婢女吵成這副模樣麼?」
「妻兄?對於那些達官貴人來說,陣營問題方才是根本,什麼姻親都是假的!」凌波生怕裴願繼續留在洛陽期間吃虧,有心給他提個醒,遂把自己剛剛想到的都說了出來,「你也該聽到了,這趙履溫的司農少卿是當初託了扶陽郡王人情方才當上的,所以他把兩個美貌的婢女當成禮物送給了人家。現如今扶陽郡王不再是宰相,他就上門把人強要了回去。之所以不顧體面地在門前爭吵,不過是為了告訴別人,他和扶陽郡王雖然是姻親,但並不是在一條船上,這樣一來就能夠為自己的將來留個地步,你明白嗎?」
裴願茫然地在那裡沉吟了好一會兒,這才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不明白。」
和這愣小子解說這些完全是對牛彈琴!
此時此刻,凌波再次在心裡把裴願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給罵了半死。既然解釋不通,她也懶得再費唇舌,當下便揀最簡單的囑咐了幾句:「你待會進門去拜見,就把相王讓你說的話都說了,接下來哪怕是裝啞巴也別多說半個字。你要是不明白,就想想你一個人可是擔著裴家滿門的期望,一步走錯就會招致大禍!」
這一番恐嚇之下,裴願終於露出了肅重的表情,凜凜然好似立馬就要上刑場似的。
這時候,凌波噗嗤一笑,讓他下了馬,仔仔細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一抬頭髮覺這呆子已經是滿頭大汗,她不禁嘆了一口氣,隨手拿出塊帕子遞了過去,又努了努嘴道:「好好擦擦,看你滿頭大汗的怎麼去見客,到時候讓人笑話!」
裴願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愣在了那裡,見凌波拿眼睛瞪他,他方才慌忙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手絹,期期艾艾地說:「不用了,你上次給我擦汗的帕子我一直帶在身上,還想什麼時候見著你的時候還給你,上兩次卻都忘記了。」他一面說一面拿著在臉上擦了一把,把滿臉油光擦去了大半,這才憨笑著把東西揣回了懷裡,「看來今天又還不成了,下次我親自給你送回去。」
直到裴願上馬直趨那新鮮出爐的扶陽郡王第,凌波仍是怔在那裡。許久,她方才回過了神,忍不住狠狠一跺腳。這個呆子,拿著人家的東西不還也就算了,還囉里囉唆說了這麼一通!也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心中惱火,總之她竟是覺得雙頰發燙,於是在瞥了一眼那冷冷清清的桓家大門之後,她便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飛奔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