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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麼一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凌波額上不可避免地爆起了一根青筋。這小子,欺負她閱歷少是不是?她又不是上官婉兒那樣過目不忘記性絕佳的才女,怎麼會記得這種問題?再說,這今天高力士神秘兮兮地帶她到仙居院來,和上陽宮是誰造的有什麼關係?
「造這上陽宮的是韋機。當初高宗陛下和則天女皇都想在洛水之濱造宮殿,他善體聖意,便將此地造得豪華富麗,氣派遠勝於了高山、宿羽兩宮,所以深得讚賞。只不過投合了二聖的心意,別人就不高興了。那時候尚書左僕射劉仁軌心有不滿,訴諸於侍御史狄仁傑,那位二十年後赫赫有名的狄國老當時還是御史,於是就上表彈劾,倒霉的韋機結果被罷官。不但如此,他之後又得罪了則天女皇,於是終身不得起復。你說,這個人是不是很倒霉?」
凌波漫不經心地聽著,心中卻在琢磨:這翰林內教坊是不是太盡心盡責了,居然高力士連這種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都知道。還有那個韋機,叫什麼名字不好偏偏是危機的諧音,這不是折騰自個兒麼?
正當她滿心不耐煩的時候,卻一下子被人拖到了一邊的牆後頭。她正想開口質問,冷不丁聽見有些動靜,趕緊本能地閉上了嘴。甭管怎麼說,高力士神神秘秘帶她到這裡來,若是被人撞見就麻煩了。
然而,當她凝神細聽時,卻沒有聽到院子外頭有什麼響動,那聲音反而像是從屋子裡頭傳來的。在一陣細碎的聲音之後,院子裡那座屋子的正門忽然緩緩被人推開了,緊跟著,又傳來了輪子轉動的聲音。
「陛下,仙居院到了。」
「嗯,想不到今天又出太陽了。」
前頭這個聲音凌波並不是很熟悉,然而,當她聽到另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時,整個人一下子就呆住了。在這個上陽宮裡頭,能夠被人稱作是陛下,又是女人的,似乎只有一個。可是,不是說則天女皇在觀風殿養病麼?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個仙居院!更重要的是,高力士怎麼會知道!
她用噴火的目光死瞪著嬉皮笑臉的高力士,旋即想起了這小子剛剛那番意味深長的話。那個韋機既然負責造上陽宮,難道是背地裡還搞了些稀奇古怪的名堂?
第二十六章 皇太子妃?誰稀罕!
是人都會老的。即便是活了八十二歲,當了二十八年皇后,六年太后,十六年皇帝的則天大聖女皇,亦逃不過年華老去的悲哀。
凌波小心翼翼地把身子藏在牆後頭,偷偷瞧看著那個輪椅中的人。猶記得那一次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逼迫女皇退位的時候,她還看到這位姑婆依舊有大半烏絲,但現在映入眼帘的卻是一種刺眼的蒼白——是蒼白,而不是潔白。單單一個背影,就帶給人一種無窮無盡的落寞和淒涼,讓她難以把眼前這個暮年老婦和昔日威凌天下的女皇重疊在一起。
就在她滿心胡思亂想的時候,那輪椅忽然嘎吱嘎吱轉了一個方向,見對方有臉朝自己的架勢,她不禁魂飛魄散,趕緊縮回了腦袋。可不多時,她卻又禁不住心中的好奇,用最快的速度小心瞥看了一眼。
那是一張枯槁陌生的臉,唯一熟悉的是那雙眸子。而就在十天前,她還記得病重躺在榻上休養的女皇在面對上官婉兒和太平公主時,臉上敷了脂粉,頭上插著寶釵,無論肌膚還是眸子都帶著年輕人一般的光澤,看上去一如尋常四五十歲婦人的光景。
這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而那話語中附帶的吹氣則讓她的耳朵癢得慌——「哀莫大於心死,心死了,人自然也就撐不下去了。」
雖說恨得牙痒痒的,但凌波卻沒法回頭和這個可惡的傢伙算帳,只得暫時記在心裡頭。雖然她不敢再冒著危險瞧看外頭,但清晰的話語聲還是傳了出來。
「雲娘,你說朕到了九泉之下,他見到朕的時候會不會生氣發火?」雖說是問句,但問的人顯然沒有指望會得到回答,不多時又喃喃自語道,「他一定會恨我入骨,除了顯兒和旦兒,朕把高祖、太宗,還有他的其他兒子全都殺了,還奪了李唐的社稷。他雖然曾經對不起我,但我做的事情更對不起他。我是他一生最愛的女人,若是他知道這些,怕是我要成了他最恨的女人……」
從朕到我,這口氣的變化就是傻瓜也能聽得出來。唯其如此,凌波更是感到心驚肉跳。沒了牙齒的老虎也是很恐怖的,再說,她這個所謂韋皇后特使根本就是花架子,這要是真的被她那位姑婆發現,就是不死也要脫層皮。還有,高力士這個死小子,看這情形絕對不會是第一次來偷聽了,他怎麼就那麼大的賊膽?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女皇嘮嘮叨叨了老半天,而那個被稱作雲娘的女人卻幾乎沒有說一句話,最多也就是嗯幾聲答應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木輪椅的聲音方才消失在了房間中,連機括的響聲都清晰可聞。
直到確定四周確確實實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凌波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腳下一軟差點沒軟癱在地。開玩笑,她還想多活幾年,這種偷窺是要人命的!想到這裡,她登時轉身怒視著高力士,卻見對方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怎麼樣,倘若你把這事情告訴那位李大將軍,或者乾脆上報給上官婕妤或是韋皇后,豈不是一樁大大的功勞?」
「功勞個屁!」氣急敗壞的凌波終於顧不上什麼風度,橫豎她從來都沒把自己當成過淑女,頓時破口大罵了起來,「這要是觀風殿離這裡遠,女皇怎麼能輕易過來?分明這裡就是觀風殿附近!這要是人家問我怎麼出現在這仙居院,我怎麼說?這種功勞上身,那我就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