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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當猶在懵懂中的新娘被新郎拉進了一個大帳,當那些尋常牧民男女漸漸散去,阿史那獻忠終於笑嘻嘻地招了招手示意裴願和凌波過去。看到這一對小夫妻在自己身旁坐下,他便用炫耀的口氣對周邊的其它首領說:「大家應該都聽說過了,我把伊娜嫁給了當初那位裴相國的侄兒!現在大唐又換了一位皇帝,我的女婿已經成了大唐太子身邊的高官,而我的這個外孫年紀輕輕,也已經進入了大唐的北庭都護府,以後一定會成為在西域呼風喚雨的人物!而我外孫的小妻子更是大唐尊貴的縣主!」
儘管在座的其他人都曾經聽說過這些,但此時那傳言中的主人公就坐在面前,大家不禁都多看了幾眼,更有兩個和阿史那獻忠交情好的人附和著稱讚了幾句,但更多的人則是在琢磨阿史那獻忠說這些話究竟有什麼意思——這其中就包括渾身不得勁的裴願和凌波。
今天能聚在一起的都是往日走得近,共同利益一致的各部首領。當日裴願和凌波大婚的時候,他們都曾經派人送上了賀禮。於是,用生硬的漢語讚嘆過之後,欽化可汗娑葛終於挑明了主題:「我們當然都願意臣服於至高無上的大唐皇帝,但是,現在東突厥的兵馬頻頻出動騷擾我們的土地,殺害我們的牧民,掠奪我們的牛羊,而且還即將掀起一場更大的戰爭。我們西突厥各部都是大唐的臣民,而東突厥卻是大唐最兇惡的敵人,如果東突厥侵占我們的土地,那麼就是侵占大唐的土地,希望大唐的軍隊能夠出兵幫助我們。」
這一番話娑葛說得流利無比,和他先前生硬的話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此凌波自然明白對方顯然為此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然而,別說她只是一個縣主,就是公主也干涉不了這麼大的事情。沉默了好半晌,她只得扭頭看了看裴願——不管這麼說,她的丈夫好歹是北庭都護府的官員,在這上頭比她更有發言權。她倍感欣慰的是,在這種大事上,裴願的回答顯然深得官方辭令的奧妙。
「欽化可汗,我只是北庭都護府的一個小官,對於這樣大的事情,我沒有辦法給你一個答覆。可汗既然受到我大唐朝廷的冊封和賜名,那麼就有上書言事的權力,還是直接奏明朝廷的好。」
然而,娑葛顯然並不滿意這樣的回答,眉頭一挑便冷笑道:「就在去年,大唐曾經以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張仁願作為統帥,以我作為金山道前軍大使征伐東突厥,現在換了一個皇帝,就想棄我西突厥各部不管嗎?小裴大人,我所求的很簡單,只是在默啜西侵的時候讓唐軍助我們一臂之力,如果堂堂大唐天朝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麼,我們對於大唐的臣服還有什麼意義?」
說到這裡,他又目光炯炯地瞧著凌波,意味深長地說:「我聽說尊貴的縣主是因為厭倦了中原的傾軋才來到了庭州定居,那麼必定不會希望這一片美好的地方出現戰爭和死亡。東突厥是最殘暴的惡狼,如果他們占據了這美麗的天山,縣主就再也看不到這平靜的冰山草原和流淌的河流了。用中原的成語來說,那時,這美麗的天山腳下將會屍橫遍野。」
對於這一番不是威脅卻勝似威脅的話語,凌波本能地皺起了眉頭。這幾個月來,她幾乎沒有一天是安安分分呆在庭州城內,整日裡便是在城外閒逛,最喜愛的就是這平靜的草原風光。然而,娑葛的話卻不是什麼大煞風景,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實。東突厥當初在武后執政的時候就敢扣押武延秀數年,如今趁著大唐政權更迭的時候,又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她輕輕咬住了嘴唇,忽然感到手被人緊緊握住,情知那是裴願為了讓她安心,她便向娑葛微微笑了笑:「欽化可汗說的話我都明白了,但是,我只是一個女人,沒有權力也沒有辦法管這樣的征戰大事。但是,我可以保證會將此事通報大唐朝廷,由英明的皇帝陛下做出決策和判斷。」
儘管只得了這麼一句話,但娑葛和各部首領卻都是喜上眉梢,阿史那獻忠也是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隨即盛情挽留外孫和外孫女婿在牧場中住下。當歡宴最終散場,裴願和凌波彎腰鑽進了那個專門騰出來給他們的帳篷之後,阿史那獻忠卻忽然跟了進來。
「今天他們所說的事情並不是虛詞恐嚇,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真正履行自己的承諾。也許我們對於大唐並不如我們說的那樣忠誠,但是,我們至少保證了商旅能夠通過西邊的這條商路,也並沒有想要進軍中原,但是東突厥卻是惡狼!我們已經得到了確切消息,東突厥默啜已經動員了大軍十萬,隨時可以西進,如果那時候安西大都護府和北庭都護府見死不救,那麼,以後西域就不再是大唐的西域了。而庭州乃至於伊州等等地方,都不會再有太平。」
看到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的阿史那獻忠,凌波的心中生出了一絲無奈。果然,這天底下沒有世外桃源。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好好搏一搏
從長安到庭州有數千里之遙,但若是有十萬火急的大事,快馬來回大約也就是十幾二十天而已。因此,半個月後,裴願送往長安太子東宮的親筆信就有了回文。因為怕遇到阿史那獻忠這個外公再被念叨,這些天裴願和凌波這對小夫妻都躲在庭州城不敢出去,好容易盼來了這麼一封可以代表官方回復的信,兩人自是迫不及待地拆開一睹為快。
不看不打緊,一看之後,兩人的心全都是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