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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夙雖然有心照應,無奈手頭的事幾乎堆得老高,萬般無奈之下,她也只得吩咐沈貴小心伺候,另外讓太醫院時時抄了醫案來看,至於其他的全都丟在了腦後。當然,同樣有孕在身地陳淑妃她也沒有怠慢,只是卻沒有去過麗景宮探望。
相見不如不見,陳淑妃如今想必已經清楚了自己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這個時候,是不會想看見她崔夙的!
仰頭望了望飄揚著雪花的天空,崔夙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將披風圍攏了些。儘管觸手處都傳來毛皮的溫暖,但她的心卻無論如何都暖不起來。太后強撐著上朝,身體卻一天比一天虛弱了,就在昨天,傅海清楚明白地告訴她,太后的病不過拖一日是一日罷了。她不知道太后那一日對李明澤和李明嘉兄弟說了些什麼,從那一天開始,李明嘉便仿佛消失了,正如那個眾人心目中的華陰郡王早已薨逝了那樣。而李明澤已經歸來的事實則是被默認了,既沒有賞也沒有罰,而是在京城賜了一座府第居住,仿佛那些沒有實權地宗室貴胄。
江東王李隆符被傳重病,那府邸沒有人能夠進去,只有三日一次的賜藥告訴人們,這位王爺還活著。臨江王一夕之間變得異常低調,除了每日朔望大朝之外,幾乎從來不出門,而以前有人看見的那些在他府中出沒地神秘人,則全都不見了蹤影。至於魏王陳誠安則是親自上書請辭王爵,在三次被駁之後終於獲准,如今也愈發低調了起來。
朝堂上真正清淨了,卻不知道這分清淨能夠維持多久!
想起太后從來沒有問起她那許多隱情,崔夙輕輕搖了搖頭,隨後把那些許多亂七八糟的思緒都趕出了腦海,提腳踏入了慈壽宮。除了少數人之外,這裡服侍地太監宮女又換了一批,至於前頭地舊人,大多數發落到了浣衣局和苦役司當差。一夕之間遭遇如此巨變,他們也只能哀嘆命運不濟了。在宮裡,站錯隊和跟錯人的選擇永遠都是要用一生去償還地。
邁入後殿,她立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她曾經很多次聞到過這種香味,而最近的一次則是太后突然發病的時候。記得那一回,太后將太醫院的正副院使全部黜落,任用了年輕資淺的傅海作為院使,而傅海則恰恰是徐瑩舉薦的。「夙兒。」
聽到太后交換,崔夙暗笑自己多心,慌忙走上前去,在榻前跪了下來。短短數月的工夫,太后已經消瘦得多了,仿佛活過下一刻都成問題。每次大朝的時候,若不是宮女精心化妝,太后根本無法上朝。而慈壽宮更是成了一般人的禁地,平日見大臣全都是她代勞,久而久之,她也漸漸習慣了。「你是不是很奇怪,哀家為什麼不廢了皇帝,另外冊立新君?」
這正是一直以來縈繞在崔夙心頭的問題,但是,此時此刻太后問出來,她卻有些措手不及。在沉默了半晌之後,她輕輕搖了搖頭:「孫兒愚鈍,確實不明白。」
「哀家不怕毀譽,要是怕毀譽,當初就不會廢了兩位皇帝,更不會將大權一直獨攬在手,不曾讓你三叔放手一試。其實,他在三個人當中還算心術正的一個,只可惜,生生地被這張椅子給毀了。可是,哀家若是廢了他,還能立誰?」
這個問題頓時讓崔夙心裡咯噔一下,一瞬間,以前沒有想通的問題豁然開朗。不錯,倘若真的廢了皇帝李隆運,太后還能立誰?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三卷 欲上青雲路 第二章 遮風擋雨
「你明白了?」
崔夙心中一凜,隨後用極其不確定的臉色點了點頭。她約摸猜出了大概,但是,這屬於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勾當,因此她沒有說出來。而太后亦仿佛不想深談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淡淡地道:「右相魯豫非,是一個很能幹的人,為人老成謹慎,但是該放手去做的時候卻從來都不會退縮。雖然他還算不得什麼純臣,但是,在如今的朝堂當中亦是很難得的了。除此之外,你上次引薦的榮國公徐肅元倒也罷了,他女兒既然不是妃嬪,他就不是外戚,雖然有國公爵位不能過於重用,但是,總比有些兩面三刀的小人好……」
崔夙已經隱隱感到太后最近的說辭中有些託付後事的味道,心中哪裡敢怠慢,見太后又開始一個個地解說朝廷大臣,連忙心中默記。結果太后這一說就是小半個時辰,直到實在沒有繼續的力氣,方才將話頭收住。而此時,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深深的疲憊。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是先帝在位時常常在口裡念叨的話。先帝有雄心壯志,卻苦於掣肘重重,所以每日撲在國事上的時間比誰都長。可惜老天不保佑他,不過幾年他的身子便一天天糟糕了下來,哀家只能代替他處理國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旦臨朝,哀家方才知道,富庶的大吳其實早就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
崔夙見太后臉色不好,知道她說了這麼久,必然心氣浮躁,見旁邊的宮女捧來了燕窩,連忙叫來兩個宮女幫忙。小心翼翼地將太后半扶了起來,這才接過了那燕窩,一點一點地餵太后服下.心中著實不想讓她如此勞心勞力。然而,正當她扶太后又睡下。替著掖好了被角,躡手躡腳地想要退出時,卻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了手。
「太后!」
「夙兒,記住,大吳的家。不是那麼好當的!」
崔夙只覺得滿心淒楚,重重點了點頭,回身又將太后的手重新塞進了被子,小心哄了幾句,直到太后沉沉睡去,她方才起身離開了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