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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含章一副「我很好說話」的樣子:「這樣吧,咱們其實沒什麼嫌隙,不如你先把陸陶放出來,我帶著他一起出去。」
無崢「呵」了一聲,指了指腳下的冰凍層:「這就是咱們的嫌隙,如果你剛剛沒有這麼做,我現在肯定就答應了。」
杜含章:「可你不答應,不就把我往余亦勤那邊推嗎?」
「你不本來就是他那邊的嗎?」無崢挖苦地笑道,「他送了你的命,你還向著他,方嶄,你可真是個以德報怨的爛好人。」
「送命」和「方嶄」這兩個字眼,讓余亦勤腦子裡突然「嗡」了一下,方嶄就像一柄鉤子,猝不及防又不合時宜地扯出了他的一點記憶。
「站住!」
耳朵里的嗡聲開始淡去的時候,余亦勤聽到有人喊了這麼一句,然後他看見了一座被煙燻黑的城樓。
城樓下站著幾個守門將,他們臉上覆著黑色的獸紋,腳邊趴著幾條自己剛剛斬過的狼頭魔物,正一起看著這邊。
左邊打頭陣的那個怒目圓瞪,抱著拳道:「我主有令,清剿未畢,哪怕一隻活著的大雁都不能離開酉陽城,活人更不行,古旃,如果您要出城門,還請放下此人。」
余亦勤看見自己穿戴著無崢的那身衣服和面具,背上背著長發的杜含章,手裡提著一柄長戟,戟尖和袍角上都是血。
那血滴得淅瀝,恍如牛毛細雨時在檐角攢的雨滴,厚積薄發地在余亦勤心裡砸出了一種心臟緊縮的憂慮。
可是記憶里的他又走著和擔心截然相反的路,二話不說地扯過杜含章,朝那守將身上扔了過去。
杜含章砸在對方身上,余亦勤的長戟隨後就到,戟頭轉眼間就自他胸口沒入了大半。
拿戟的人整張臉藏在猙獰的騏頭後面,看不清神色和模樣,身上卻有股磅礴的殺氣。
余亦勤看見他單手用戟挑著杜含章,聲調冷然又毫無起伏:「這個人我要帶走,活的不行,屍體也可以。」
說完他還往前推了推戟,頂得撐著杜含章的守將連連後退,依稀是個對方不答應,就將他和杜含章一起捅穿的意思。
杜含章大概是覺得痛了,奄奄一息地看了他一眼,瞳孔里的光已經黯淡了許多。
余亦勤心下一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夢裡的人說自己剖了他的心,之前余亦勤還不信自己會那麼兇殘,現在他親「眼」見了。
很快他的意識摔落回現實之中,又見杜含章衣著整潔,正在跟無崢討價還價。
「當個好人還不好?」杜含章手上攤著寒符,人模人樣地說,「我現在把冰撤了,你把陸陶給我,這總可以吧?」
余亦勤盯著他,有種千言萬語堵在胸口的錯覺,但既然對方還活著,能說能笑還能幫他,如果自己虧欠了他,以後償還就是了。
這個還能有來有往的念頭讓余亦勤突然鎮定了下來。
這時,無崢說:「好人可當不了人衣冠。」
杜含章納悶地笑道:「你知道的還挺多的,看來之前就調查過我啊。」
「也沒有多之前,就是那天在腹眼裡看見你們了,你我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但是他……」
無崢說著轉了個面向,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我還真是沒有認出來,長相變了,兵器換了,修為也衰弱得一塌糊塗,相傅,你說這是不是蒼鸞神鳥對你的報復?」
這個余亦勤可不知道,但無崢的話說明他以前果然是用戟的,那把戟呢,怎麼變成一把刀了?還有就是,這兩位故人見面,嚴重跑題了,非常誤事。
余亦勤堅持一個找妹子的中心不動搖,提了下骨妖,一秒話說回來:「不是換人質嗎,還換不換了?」
無崢噎了一下,有種言語的力量都失效的憋屈感,嘲笑對要臉的人才有效,余雪慵不止沒臉,他好像都沒有感情,這樣的人,和他說再多又有什麼用?
「換!」無崢眯起眼尾,腦中迅速權衡道,「但是現在局面對我不利,你們二對一,為了保證公平,交換條件必須由我來提。」
余亦勤:「不用給我強加優勢,你剛剛喊他方家大哥的時候,我也沒說你們是一夥的。而且條件必須由你來提的話,又有什麼公平可言?」
無崢:「那你有什麼能夠保證我們彼此利益的好提議嗎?」
余亦勤直白地說:「沒有。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會覺得自己吃虧,既然談不來,那就各憑本事,直接搶吧。」
他說話很少用強調的語氣,但行動力向來是一等一,話音未落人就躥了回來。
杜含章不用他說,跟著彈了下木簡,冰塊霎時沿著無崢的身體往上爬去,目標性極強地凍住了無崢拿霧氣那隻手。
就在這時,余亦勤的刀也到了。
兩人的目標都是無崢的手,杜含章是想定住,余亦勤是想砍掉,眨眼間他的刀鋒切破冰層,無崢的右手隨著冰塊掉了下去。
但他本人顯得並不痛苦,斷臂處沒有血肉,只有滾滾噴出的黑霧,他的人形開始變淡。
「我就知道,你們倆個會反水。」無崢桀桀地笑道。
他居然也是一團霧,他一定在這裡,就是不知道偽裝成了哪一根廊柱,或者哪一片樹葉……
敵暗我明對他們不利,杜含章想都沒想就一手攔腰摟了余亦勤,另一手撈住裹著無崢斷臂的冰塊,一邊封口一邊帶著余亦勤往通道那邊閃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