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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人都愛惜自己,可以不限次數的原諒自己,但余亦勤一個仇人,就不要這麼有恃無恐了吧?
「你別誤會,」杜含章笑了笑,是個皮笑肉不笑的感覺,「我是怕你死在那裡,逃了我的債。」
余亦勤收了笑意,目光看進他眼裡說:「我欠了你什麼?」
他問的很平和,用意其實也真誠,他是「看見」自己捅了方嶄,但是後來呢?
「欠我什麼?」杜含章盯了他片刻,心裡失望又心寒,「你剛不是想起來了嗎?還是一聽說要你還債,你就又失憶了?」
余亦勤發現他好像誤會了,連忙說:「沒有,我知道你是誰,但其他的事我還沒想起來。」
杜含章懷疑地看了他半晌,接著站起來,走過去停在了他面前。
余亦勤仰著頭,視線不閃不避,態度上有種磊落的感覺。
「那我告訴你,」杜含章說著蹲下來,和他臉對臉地說,「你欠我一條命,和一些說法。」
余亦勤下意識想說對不起,但又覺得對方未必需要,沉默了幾秒後說:「什麼說法?」
「你還挺會避重就輕的,」杜含章哂笑道,「命呢,你怎麼不問?」
余亦勤氣管里像是塞了團棉花,胸口憋悶地移開了視線,聲音也有點悶:「這個我記得。」
他不想提那一段,一想心裡就翻騰,杜含章卻不依不饒,拉著他的左手往自己胸膛上貼。
余亦勤手腕上一暖,愣了一下,指尖接著就被捉住拉開了。
杜含章拿小拇指挑掉了紐扣,筆挺的襯衫豁了個大口,他扯著余亦勤的手指鑽進去,一把摁在了那道遺留了一千年的傷疤上,強行帶著他的手指移動,讓他感受。
「你記得什麼?」他淡漠地說,「是這個嗎?」
指腹下面是一條凸起的瘢痕,和記憶里長戟捅傷的位置吻合。
余亦勤的手指和心臟同時抖了一下,腦海里一瞬間全是回音。
屍體也可以……可以……可以……
他摸到電閘似的想抽手,但杜含章手勁實在不小,捏得他手骨都變了形。
余亦勤左右抽不掉,索性將心一橫,回了聲語氣有點重的「是」,接著垂眼去打量這個傷口。
它落在胸口略偏左的位置,皮肉下面應該就是心臟,在當年沒有胸外手術的條件下,捅心就是一個死。
可杜含章還活著,而且這道傷口上,還奇異地系了一條魂線。
在魂線的末端,故總誰也不幫,正坐在地上懵懂地看熱鬧。在它眼裡,這場面跟菜雞互啄沒什麼區別,都是兩個活物,撕扯個半天還在抱團。
余亦勤拿食指從傷口和魂線上一同拂過,心裡是一個純正的問號。
無崢說這小猴子是他的半邊魂魄,他自己有感應,應該錯不了,但問題是他的魂魄怎麼會跑到杜含章身上來?
他正在想,杜含章被他撓得有點癢,心裡十分異樣,鑑於他也看了挺長時間,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該看完了,杜含章說:「您看夠了嗎?」
讓看的是他,不讓看的也是他,一股事兒爹的做派,好在余亦勤不愛吐槽,只是點了下頭。
杜含章見狀,拉著他的手移開了,但出於提防他跑路的考慮沒有鬆開,仍然拽著,邊理襯衫邊說:「你失憶了,但我也會不占你的便宜,我們白紙黑字,一樣一樣地說清楚。我說這道傷是你留的,你認不認?」
「認。」余亦勤也不敷衍,只是覺得說話就說話,拉什麼手。
不過他還沒表達,杜含章就似笑非笑地說:「我說是你殺了我,你認不認?」
余亦勤覺得哪裡不對,但沒反應過來,遲疑了一下,有點認不出口,改成點了下頭。
杜含章收了笑意,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半晌,輕聲說:「那我要你償命,你願意嗎?」
余亦勤心裡一慟,突然如鯁在喉,不過很快他抿了下嘴角:「不願意。」
他還沒有那麼天真,去為了一段模糊不清的過往自裁。
杜含章挑了下眉:「你我都不算是現代人,按照當年的律法,殺人者償命,怎麼,你想賴我的帳?」
「沒有,」余亦勤後知後覺地說,「只是不管按照哪一年的律法,你的命都還在,讓我償什麼命?」
「你不肯償命,那這又是什麼?」杜含章單手抄起故總,將它放到了兩人的腿中間,「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的半道魂魄,會在我身上?」
余亦勤心裡的疑惑不比他少,摸了下故總的頭說:「……我也不知道。」
杜含章:「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余亦勤無奈地看著他:「真不知道,忘了。」
杜含章:「那為什麼無崢會知道?」
余亦勤心說我怎麼知道:「你可以去問他。」
接著杜含章問了很多問題,你為什麼要開城門?為什麼要投降?捅傷我之後去了哪裡?矜孤族又是怎麼沒的?魂魄我又該怎麼還給你?
余亦勤十個有九個答不上來,甚至連自己手腕上那圈紋路都扯不明白,只知道它在消失狀態下自己下手就沒什麼輕重,很容易誤傷到人。
杜含章感覺他的人雖然找到了,但好像跟找到塊泥巴沒兩樣,不知道是不是缺魂的後遺症。
可人總歸和泥巴有區別,他會抬槓,還會拿非常隱蔽的眼神斜人,杜含章雖然不能說是喜悅,但是心裡是踏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