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
余亦勤就是想他睡個好覺, 才將談話一拖再拖,眼下看根本行不通,只好依他的意思,將椅子挪到了兩隻腿挨著床頭櫃的位置。
杜含章看他忙活, 背上的頭髮滑下來,帘子似的遮去了大半張側臉,杜含章手指動了動,突然就很想抬手, 給他將頭髮掛到耳朵後面去。
然後疼痛大概是真的模糊了他的分寸, 杜含章這麼想完,就真的上了手,他不喜歡隔著東西看余亦勤。
余亦勤彎著腰, 剛要抬頭, 右邊的耳朵就被碰到了。
杜含章挑著他的頭髮, 順著他耳朵的輪廓往後劃了半圈, 期間重點扭曲地發現,這位爺一千年沒洗頭了,頭髮居然十分清爽整潔,這讓杜含章突然有點啼笑皆非。
上天在其他方面對他殘忍,可在形象這方面卻待他不薄,也不知道是什麼算法下的垃圾補償。
他這邊正覺得老天爺雞賊,余亦勤卻有點侷促。
挽頭髮這個舉動實在是有點親密,余亦勤同時還覺得耳朵有點癢,他受驚似的歪了下頭,使得側臉一下撞進了對方的手心。
杜含章被觸到他的臉,怔了一瞬,反正是送上門的臉皮,他沒故意去摸,但也沒將手拿開,就順著余亦勤的側臉往下滑。
余亦勤眼皮一跳,霎時產生了一種被撫摸的感覺,他去看杜含章,碰上對方也在注視他,兩人一下四目相對,眼中都是彼此的模樣。
杜含章像是在笑,余亦勤本來有點不自在,可看見他這樣,也像是被感染了,笑了一下,將他的手拉下來擺在了肚子上,正式開聊道:「你想跟我說什麼?」
杜含章吃痛地翻了個身,側過來面對著他,聲音壓得很低:「還是說酉陽城裡的舊事吧,之前在山上人多眼雜,我也不好問你。」
余亦勤聽這個語氣,就知道自己沒能瞞住他,「嗯」了一聲:「你說。」
杜含章:「你在山上沒說實話,無崢說我身上還有魔氣,那個魔元還在我身上,是不是?」
余亦勤沒有正面回答:「在你這裡,我的信用比無崢還低嗎?」
「綁架大法對我沒用,」杜含章思路清晰,「他說實話而你沒有的時候,你的信用就是比他低。」
余亦勤低笑了一聲,看了他幾秒,笑意又慢慢散了:「確切的說,應該是那個魔元還有一半在你身上。」
杜含章覺得自己挺正常的,既不像無崢那樣黑氣環繞,也不像山鬼那麼瘋狂,但疑問既然出現了,他也不能一味地否定。
就當自己是個魔元感染症候群好了,杜含章摸了下病服下的傷口,說:「我自己是沒什麼感覺,你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嗎?」
「不知道,我試試。」余亦勤將他的手拉開,換上自己的上去,試探性地往他身體裡灌了股靈氣。
無形的靈氣如同水流下滲一樣,迅速鑽進了杜含章的傷口,他先覺得傷口處清涼舒適,疼痛仿佛都被拔除了不少。
余亦勤驅使著靈氣繞著他心口循環了兩圈,感覺他身體裡風平浪靜,沒了當年陣中那種颶風似的吸食力。
那半團專為吸收靈氣用的魔元分明還在杜含章身上,可它又沒了動靜,余亦勤剛在想它去哪兒了,他搭在杜含章胸口的那隻手心下面就傳來了一種突兀的吸力。
它並沒有帶著余亦勤的手往杜含章傷口上壓去,只是拉拽著余亦勤的靈氣,往杜含章身體裡瘋狂倒灌。
同一時間,杜含章這邊也是一陣心慌,一種狂躁而貪婪的渴望從他意識深處暴起,激得他眼花耳鳴,除了湧進身體的力量,什麼都感受不到。
床頭霎時平地起風,余亦勤的長髮被往後吹開,他瞬間抬手,可手下的吸力過大,粘得他生生將杜含章從床上提起來了一截。
然後余亦勤在自己手心和杜含章身體拉開的距離上,看見了一束有點璀璨的氣柱,黑、橘、青、灰等幾色夾雜在一起,有種光怪陸離的既視感。
余亦勤吃了一驚,雖然看到了黑色的魔氣,但卻沒料到他身體裡居然還有妖鬼甚至自己的靈氣,並且它們還各成一體,沒有被煉化。
這狀況明顯和魔元被栽種的初衷背道而馳了……但眼下情況緊急,余亦勤根本無暇分析,他擔心他們傷到其他人,正準備帶著杜含章離開這裡,可就在這時,側躺的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開眼的瞬間,杜含章眼裡其實沒有焦距,但很快虹膜上就有了亮點,余亦勤看他臉上浮出怒意來,突然一把扯住那束氣柱,快如閃電地將它掐斷了。
余亦勤手上霎時一輕,從強勁的吸力里脫了出來,杜含章卻在床上蜷成了一團,咬緊的牙關里都是嗆到水似的悶咳聲。
病房裡的人看不到任何一種形態的氣,只見余亦勤那麼站起來,還以為他是要打病人,隔壁床立刻「哎喲哎喲」地阻止開了。
杜含章足足緩了五分鐘,才從痛苦裡緩過神,這次親眼所見,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半天不說話,余亦勤有點擔心,問他還好不嗎,杜含章又說沒事,然後消化了好半晌,腦子才肯再轉起來。
「之前在防異辦的辦公室,」他嘶啞地說,「我聽何拾的意思,魔元像是一種能將人感染的寄生物,宿主一死,它們就會脫離,何拾拿的那個瓶子裡的魔元就是這麼捕獲的。所以照這麼說,當年我要是死了,魔元應該就會徹底脫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