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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雁又去問杜含章:「別人余先生在找親人,去工地還情有可原,你去那兒幹什麼?」
如果余亦勤的目的情有可原,那杜含章就是順理成章,他簡單講了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四天以前,開發商的孫總找到我這裡來,說他的工地上挖到了生樁,鬧鬼鬧得很兇,經常有人夜裡聽到小孩啼哭,讓我去幫他看看。我當時在外地,說看也得回來再說,孫總說他可以等。」
「然後今天早上,他路過我們公司,說是心裡急,沒打招呼就過去了。我不在,陸陶跟著他去了,看完出來了才跟我說。」
接著他拿出手機,點了幾下,語音播放起來,余亦勤才聽了一句,就認出了是上午買黃紙的聲音。
並且除了他在店裡聽到的,杜含章的手機里還有後續內容。
「我買完你要的黃紙了,來,接著跟你說。」
「那大哥有點神神叨叨的,說井壁里挖出來的不是生樁,而是兩個大人的屍體,一男一女,都沒怎麼爛,肯定是剛死不久的。」
「我靠!我想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問題大了!我就問他,為什麼不報警,他說不能報,報了那個鬼會來要他的命。」
余亦勤聽得眯了下眼睛,腦子裡瞬間冒出了兩個畫面,一個是早上威脅他的那隻鬼,另一個是工地上那個喊救命的人。
那個死者,他心不在焉地想道,會是陸陶嘴裡看見了鬼的大哥嗎?
然後不管是不是,這些跟古春曉又有什麼關係?
余亦勤心煩地想道:她不是說,她就是一條胸無大志的妖中鹹魚,每天除了鬼吼鬼叫地搞什麼cp,什麼都不會的嗎?
手機里的語音還在繼續,陸陶的聲音在語音里顯得很有朝氣。
他說:「我說什麼鬼?他又說不出來,然後我出來找人一問,好傢夥!人都說這大哥腦子有點兒毛病,你說這個劇情跌宕不跌宕?」
跌不跌宕不好說,但余亦勤瞥見杜含章輕微地挑了下眉,似乎是對這個劇情有點疑義。
不過誰也沒說話,都聽語音條里的陸陶繼續念叨。
「呃……我了解到的情況就這麼多,老闆,你看到消息了記得給孫總回個電話哈。人快急死了,我估計你再不回來,咱這個單子可能又要黃了呵哈哈哈……」
自動播放停在了這裡,杜含章接過話說:「我今天傍晚才下飛機,回家放了東西,想著過去看一看,結果就碰到了余亦勤,後面的情況就是他說的那些,我沒什麼要補充的。」
「然後我們從工地走的時候,用了張澄清符,暫時把人和蟲陣都藏起來了,符眼在以井為中宮的坎宮和乾宮上,你們最好儘快派人過去接管,免得遲了出什麼變化。」
遲雁說「好」,之後又留了他們的電話,趕回接待室調度警力去了,兩個報案人各回各家。
余亦勤回到家的時候,室外剛開始起風,喪葬店的後面就是他的家,窗戶朝北,窗外全是樹影,在風裡舞得嘩嘩作響。
他還是挺喜歡下雨的,睡在床上想明天的去向,也許他可以從那隻鬼身上下手,明天去一趟無常分局,又或者再回頭去看監控。
能做的事情倒是不少,就是做它的動機不太好,余亦勤閉眼琢磨了一會兒,不知道是心累還是怎麼,居然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眼前是一座被煙燻黑的城樓,樓上和牆角上倒滿了屍體。
四方煙塵斜指蒼天,余亦勤感覺視野有點受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帶著個面具,背上也沉,有個人在耳邊艱難地喘氣,喘得他的心一陣陣揪緊。
余亦勤很想轉頭去看是誰,可脖子僵硬得像是石頭做的,他轉不了頭,也抬不起手,只能麻木地往前走。
夢裡不知歲月長短,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從城郭到原野,才終於聽見了一點不一樣的動靜。
他背上的人在穩了好幾次之後,終於穩住了殘喘,余亦勤聽見他低啞地笑了一聲,然後說了一句話。
「別人是壯心剖出酬知己[1],我是知己酬主剖吾心……你可真是待……咳……待我不薄……」
對方的氣息噴在耳側,竟然一反活人的溫暖,有種刺骨的涼意,聲音也嘶啞的聽不出原樣,余亦勤被這陣冷氣一激,瞬間頭痛欲裂。
說話的是誰?為什麼會說自己剖他的心?還有心底那陣撕心裂肺的痛意,又是因何而起?
這些余亦勤都不記得了,他只是一個三魂七魄都缺了一半,即使在斗怪爭奇的幽都異世里,都稀奇罕見的新品種。
頭痛帶來的眩暈劇烈,余亦勤四肢脫力,加上背上的分量又不輕,他一個不慎,膝蓋軟了一下,整個登時往前栽去。
雖然不記得這人是誰,但本能卻促使他護著對方,余亦勤下意識反手去撈人,免得這個要把他刻進骨子裡的人掉下去。
可誰知道這一手伸出去,背後卻是空的,他的手直接按到了自己的腰上。
有重量卻沒身體,那他背的是什麼?半截人?還是孩子?可是重量和聲音又不對——
想到聲音,余亦勤側了下耳朵,居然聽到了「咚咚」的敲門聲,可他正置身在曠野上,哪兒有門可以敲?
這不對勁……余亦勤才覺到古怪,意識里就夢來襲來了一種墜落感,他顫了一下,猛地從虛無的夢境裡醒過來,聽清了窗戶外面逐漸炸毛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