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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得到答案,余亦勤仍然謝過了他,接著將兩隻失去反抗能力的山鬼扔到后座上,和杜含章重新上了路。
這次兩人都有了經驗,杜含章往車飾上貼了個木簡,這是一個過濾符,讓鬼這種靈體看不到這輛車。
他貼木簡的時候,余亦勤因為不知道作用,默默地瞥了一眼,這次終於注意到了他的掛件和別人不太一樣。
不是金屬、陶瓷、玉或水晶之類的東西,而是一個成人手指長的木雕人偶。
那人偶身上的刀工很細,連長袍上的衣褶都雕了出來,雖然長發如瀑,還編了些結珠石的小辮子,但看得出是一個高個的男性,他手上拿著把草藤狀的東西,臉上帶著個古怪的面具。
那面具雖小,還不到一元的硬幣大,但輪廓清晰,看得出五官都是誇張的線條,眼洞狹長,嘴角上揚,透著一種人獸雜糅的神秘感。
余亦勤乍一眼看清這個面具,腦子裡突然「嗡」了一下,意識深處沒有記憶浮起來,心裡卻多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個,」他在這種陌生的感觸里坐起來,指著那個搖晃的掛件,難得好奇心起地說,「是什麼?巫儺嗎?」
杜含章忙著匯車,本來在看外面,驟然聽見這句,心裡針扎似的短暫地刺痛了一下。
他發現余亦勤話不多,但總是能問道點子上。
雖然很像,也是異族,也有很多奇怪的風俗,但余雪慵不是巫儺,他是矜孤族的古旃,古旃在他們的語言裡,是守護神的意思。
他是矜孤的守護神,而矜孤據說是重黎絕地天通之後,唯一留守在人間的神脈。
不過這個所謂的神脈,已經在一千年前的封魔大戰里因為投魔,而被人間的帝王聯袂妖鬼兩族,共同趕盡殺絕了。
每次想起余雪慵,杜含章的心情就十分複雜。
這人辜負了他的信任,也取走了他的命,杜含章心裡恨他,但又頭髮絲都找不到一根。
和妖、魔一樣,神脈死後,歷來沒有入幽都的記錄,杜含章根本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生是死,以及又該到哪裡去找,所以死亡對有些惡人來說,還真是個一了百了的好辦法。
可幾百年過去了,古河道乾涸,衛星上天,人們去繁從簡,生活方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杜含章還是沒能忘記他。
他記憶開始里的余雪慵是個沉默而溫柔的人,只有結局讓人失望。
巫儺好歹是個有褒有貶的職業,而余雪慵只有叛徒的罵名。
杜含章垂眼笑了笑,遮住了眼裡閃過的悲哀:「不是巫儺,是……」
他也不知道它是什麼?也許是個特別道貌岸然的騙子吧。
就在杜含章躊躇著該怎麼給他的故人下定論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來電人是陸辰。
「勁爆消息預警啊,」陸辰沒頭沒腦地在那邊說,「我來拜武山追個殭屍,你猜我們發現了什麼?」
杜含章又沒有千里眼:「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吧。」
「一個殉葬坑,裡頭的人骸骨目測不下百具,而且很關鍵的一點,這些骸骨沒有例外,全都是頭身分離的,你說這個坑,會不會是那個地妖的孕化地?」
第14章 靈帝墓
杜含章在開車,打電話用的是外放。
余亦勤聽見「地妖」,注意力立刻從人偶身上移走,留神聽起了通話內容。
「單就頭身分離這一點,確定不下來吧?」杜含章說,「這種類型的葬坑在全國範圍內並不少見,而且妖物具有流動性,她也可能是外地過來的。」
「不過你要是捉住了她,當著她的面將骸骨殮走,她要是特別激動,那這裡應該就是她的家了。」
原理和屋主面對野蠻拆遷的時候反應是一個道理。
陸辰:「我知道,只是隨便關聯一下,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
那邊亂鬨鬨的,杜含章聽不清是在鬧什麼,說:「你要說的是什麼?」
陸辰話鋒突變道:「問你過不過來考古。」
會用符,是顧問,是稀奇古怪事物的行家,這會兒又有人請他去考古了,不過余亦勤適應力一流,已經見怪不怪了,而且他也不會嫉妒別人有才而他沒有,就當旁邊坐的是個全才。
「全才」其實沒那麼全能,聞言也有點不理解:「我一環境顧問考什麼古?考古你不應該去找文物局嗎?」
「找了的,就是聽文物局的領導說這兒可能有個靈帝時期的墓,才專門跟你說的,」陸辰頂著挨批的風險小聲道,「你不是一直在找這個墓嗎?」
這話一出,余亦勤和杜含章的眼神陡然都變了。
歷史上有不少靈帝,但他們不約而同,關注的對象都是一個,就是厲朝的倒數第二位君主厲靈帝。
古諡法里有雲,不勤成名,好祭神怪曰靈,史書里記載的靈帝賀蘭柯正好符合。
史書上稱,賀蘭柯一意孤行,力排眾議地廢除了儒釋道,盲目尊崇矜孤異族,挑起誅魔戰役,也就是以慘烈著稱的「酉陽之戰」,導致天下生靈塗炭。
要不是人間的史書都是後人所修,而改朝的新帝祈仁宗段盈是他的契親,賀蘭柯的諡號可能會更差,被追封成「煬」也說不定。
余亦勤並不糾結諡號的好壞,他在意的點在於禿鷲接受到的記憶傳承,正好就斷在了那場大戰的中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