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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世上沒有十八層地獄,幽都的每一個鬼都可以證明,地府只有一層,其次……」
杜含章拿指尖敲了下桌面,聲音很輕,不足古春曉巴掌威力的千分之一,然而骨妖卻應聲而起,像是被彈飛了似的,迅速升到了他眼睛的高度。
人和鳥眼達成平視,骨妖看到他臉上褪去笑意之後,顯出了一種凌厲和肅殺來。
「你可以單獨說他是叛徒,也可以誇我心胸寬廣,但不要將兩件事攪在一起說,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你來評頭論足,聽懂了嗎?」
第37章 食物
骨妖明顯沒有「聽懂」。
如果她恨一個人, 她巴不得全天下的人時時刻刻都在非議和痛罵對方,這樣她心裡才能解氣一點。
身上的威壓其實很重了, 但骨妖心裡的詫異更濃, 她叫道:「我沒有對你們評頭論足,我只是在闡述事實!」
杜含章語氣冷淡:「你對評頭論足的意思有點誤會, 而且事實也不用你來闡述。」
他自己會看。
骨妖噎了片刻, 萬分費解地說:「你既然知道他都幹過什麼,為什麼還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跟他坐在同一張桌上?」
余亦勤立刻看向了杜含章, 說實話,他也想知道。
於私就不說了, 杜含章也說不清, 也許在他內心深處, 基於對友人前半生的了解,他還一直對余雪慵抱有僥倖, 奢望他叛變的原因里有不得已的苦衷。
至于于公,杜含章想要一個真相,一個相對完整, 並不缺斤少兩的真相。
不過這些他犯不著對骨妖坦白, 畢竟眼下是在審犯人,而不是老朋友的茶話會。
杜含章說:「我樂意, 你也別想著東拉西扯了, 激將法是個好手段, 可惜我不吃你這一套。」
陸辰插話進來, 笑得有點輕蔑:「就是,你們這種套路的,我們見了沒有一千也有九百九了,你的小心思還是省省吧。」
骨妖呼吸一窒,霎時心念電轉。
杜含章對余雪慵的仇恨值,明顯要比對她的警惕性高,這傢伙如果不是太冷靜,就是對余雪慵的恨意不夠,所以才能保持理智。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她的慫恿和轉移話題是失敗了,骨妖不想自討苦吃,只能惱恨地咬了咬後槽牙,不甘心地妥協道:「聽……懂了。」
杜含章這才又敲了下桌子,讓她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骨妖「噠」的一聲落在桌上,身歪腳翻,這點動靜攪得余亦勤閉了下眼睛。
他心裡在想:杜含章和自己的,什麼事呢?
這人不許骨妖對他們評頭論足,大概想和自己說,可余亦勤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麼多年以來,他其實已經習慣了,拋棄遺失的記憶生活,因為不拋棄他也想不起來,只能去遵循那句順其自然。
剛醒來的那幾年,余亦勤其實警察問古春曉,他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家人是誰,朋友姓甚名誰?
後來發現古春曉也不清楚,問來問去都是惘然,余亦勤也就慢慢不問了。
從前的往事永遠空白,後來的經歷又一路填塞,余亦勤原本以為,他會一直平靜地混沌下去。不過最近他慢慢發現,杜含章的出現正在打破那種平靜。
他最近經歷的一切改變,禿鷲失蹤,開始做夢,找到魂魄,都跟這個人有關。
甚至連審個犯人,都逃不過「他對不起杜含章」的戲碼,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很渣,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可他才是當事人,接二連三地面對別人突然的譴責,他不好奇,他不懷疑,他不想反駁嗎?
這些答案毋庸置疑,都是肯定的,雖然程度因提問的人而有點差異,杜含章問他要為什麼,余亦勤搓了下眉骨,心想他也想知道……
「老余,」古春曉的叫聲突然從右邊冒出來,壓得很低,大眼睛裡閃著沒加掩飾的關切,「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這麼菜?」
杜含章正伸手在撥正骨妖,聞言看向對面,見余亦勤撐著額頭,臉色翻白,像是有點精疲力盡的架勢。
他拿目光罩著這人,心想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虛弱了?是骨妖的話中傷了他嗎?但差不多的話自己也說過,他當時怎麼不皺眉,還差點揍自己的人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對自己和別人就是區別對待,對別人應對自如,對他視如空……
然而「氣」字沒想完,余亦勤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沒事,就是有點熱。」余亦勤說完拿開手,視線在回正的中途對上杜含章的,由於腦海里還迴蕩著剛剛他對骨妖說的話,心裡亂七八糟地生出了一堆念頭。
挺好的,他也不喜歡自己的事,被不相干的人越俎代庖地操心。
聽杜含章那個話,乍一聽沒什麼問題,但是憑什麼他挨夸,自己挨罵?
還有,這人剛剛勉強應該算是、在替他說話吧?
於是對面的杜含章就見他的神態幾經細微的變化,最後變成垂下眼帘,幅度很輕地笑了一下。
杜含章並不覺得自己替他說話了,見狀登時納悶,心想這是個什麼毛病,被人敲打了一頓,還給樂上了?
這邊,兩人的心理活動在「雞同鴨講」,旁邊古春曉嘀咕了一句「熱嗎」,立刻欠身抬手,準備去摸余亦勤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