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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行,」楊午斜眼看他,「你就真的不來嗎?」
杜含章笑笑不說話,楊午心知肚明,對於有能力的人,阻攔式的藩籬和規則就是用來跨越的。
楊午知道「不行」也沒用,也就不說傷感情的話,碰上遠處有人喊他,頓了頓,透露道:「我們主任,我也不清楚他常年窩在哪兒,但你要是挖他的山頭還碰見他了,別硬剛,趕緊溜,我感覺你是打不過他。」
道上都說,妖聯主任段君秀是個千年以上的半妖,父親是銀杏樹妖,母親是人,他很神秘,很少露面,但半妖能夠當妖王,以及妖聯所能運轉得井井有條,都能說明他是個厲害角色。
杜含章承蒙關照,點頭表示同意和領情:「好,但我沒見過你們主任,就是碰到了,我也認不出來。」
楊午本來打算讓他看大佬的氣場,但段君秀看著跟個人沒兩樣,楊午只能繼續泄密,嘀咕道:「那你看衣服吧,他衣服領口上基本都有藍色的銀杏樹葉子。」
「行,」杜含章擼了把他兒子的小腦袋,「知道了,謝謝。」
楊午怕他把小狼整醒了,一把掀開他的手,轉身走了,杜含章和他背道而馳,去了葬坑。
樹上的余亦勤看他們散夥了,連忙飄下來,和過來的杜含章擦肩而過,迅速趕上了楊午。
他問楊午下禿鷲的消息,楊午看著他,滿臉都寫著「哪兒那麼快」,余亦勤知道他妖族是這種尿性,氣都生不起來,轉頭看見吳揚也跑了過來。
「哥,我問了蜥仔,他說事情的經過是這樣。」
即陸陶和楊午的交談之後,又經過他的補充,余亦勤差不多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吳揚身上還有楊午派的找人任務,說完後一展雙臂,化成烏鴉飛進了林子裡。
余亦勤也準備離開,但看見杜含章在葬坑裡搗鼓,在原地頓了幾秒,跟著也過去了。
他跳進坑裡,看見杜含章蹲在地上,切豆腐似的往結實的陳土裡插了塊木簡。
這種類型的叫安息符,杜含章鬆開手指,聽見了背後的腳步聲,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余亦勤。
這人身上有種常年在祭品堆里熏出來的氣味,和寺廟的香火有點像,但是淡上很多,這時隨風飄了過來。
余亦勤走到他旁邊站定,過來的路上斜著看見了他的側臉,有一瞬感覺他的神情似乎有點悲哀。
杜含章的心情卻不是悲哀,他只是有點矛盾。
雖然周圍都是骨化的白骨,看起來也都是一個樣,無從分辨誰是誰,但是杜含章感覺得到,這裡不是矜孤族人的埋骨地,因為血肉和衣服會腐蝕殆盡,石頭卻不會。
矜孤族人喜歡在辮子上穿一些小玉琮狀的他山石,石頭上還有雕有蒼鸞刻印,杜含章在這坑裡沒看到那種珠石,一顆也沒有。
他心裡有點失望,卻又詭異地鬆了口氣,後者就是他矛盾的原因,好像是在慶幸什麼一樣。
杜含章不想多想,立刻轉開注意力,偏頭視線往上看,說:「找我?」
「嗯。」余亦勤說著,將撿到的髖骨遞給了他。
杜含章記性不差,看見那印花就開始眯眼,想了幾秒,腦子裡登時浮起了之前他用來兜骨頭的那件袍子。
既然印在骨頭上,出處已然不用問,杜含章雙手接過來,湊近了一些打量了幾眼,又用手指颳了下印記,發現染料已經滲到了骨頭裡。
這種染料好巧不巧,他生前不務正業,見過不少,杜含章放低了髖骨,去看余亦勤:「這個你從哪兒找到的?」
余亦勤側過身,朝坑中的位置指了一下:「那邊。」
杜含章順著指向,看見了一塊有個凹陷的泥印,他走過去蹲下左右看了看,在其他骸骨上卻找不到類似的印花了。
「這和那個耆老身上的袍子花紋一樣,」他懂得多,余亦勤也不吝嗇向人請教,說,「那個耆老也是一把骨頭架子,你覺得他和這個坑有聯繫嗎?」
杜含章結合楊午給的信息,想了想莫名感覺自己說是置身事外,但好像又正一點一點,被背後的人有意無意地扯進渾水裡,因為耆老怎麼看,都和這個葬坑脫不了干係。
「有,他可能就是從這個葬坑裡出去的,並且在這些人裡面,還算是身份比較尊貴的人。」
線索只有那塊花紋,余亦勤看不出來,只能繼續問:「從哪裡能看出他身份尊貴?」
杜含章將手中骨頭上的花紋翻了個角度,讓他能更容易看見:「因為這種沾在東西上就很難洗掉的染料,叫脂衣奈。這種染料非常名貴,能夠染出當時最純正的藍色,只有當時能夠得到御賜的貴族才用得起。」
好吧,就算是貴族詐屍了,雖然那老頭看著還不如杜含章有貴氣。
余亦勤瞥向角落裡那幾個空掉的泥印說:「如果他是從這裡出去的,那為什麼只有他和那幾個能出去,剩下的人都還躺在這裡?」
「也許是因為他比較尊貴」這種理由,人死之後就用不上了,因為人間的貨幣在鬼界用不了,所以按照靈異小說的套路,大家拼的應該是怨氣。
但幽都的存在卻又證明,鬼界也一個有秩序的世界,怨恨並不能憑空暴增某隻鬼的力量,只有修煉和吞噬可以,而後者在幽都嚴令禁止。
所以某具骸骨能夠被魔族挑中,進而賜予魔元「復生」,那它一定還有其他的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