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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愚也就是他們的族長在酉陽城裡失蹤,很快他的共命鳥也出現了瀕死的跡象,這說明共命人也已經離死不遠。
不久,前任的共命鳥果然死了,可它死前卻又生出了一枚卵,卵孵化出來就是如今的古春曉。
然後傳承既然沒斷,那麼族長也就還在,只是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值得商榷。
余亦勤並不記得這些,因為在禿鷲孵化之前的三百多年,他一直都躺在厲朝都城濟武的護城河底,和淤泥以及軟泥下的水草和白骨為伍。
是誰將他丟進的河裡?他又為什麼神奇地沒有被淹死或者泡爛?
這些和靈王墓一樣,都是未解之謎,只是靈王墓舉世矚目,而他沒人關注。
古春曉在水裡破殼,毛都沒長齊,差點就淹死了,她出水以後在岸邊的樹上蹲了幾年,直到狗屎運爆棚地撿了顆妖丹化形,才將余亦勤從水裡拖出來,磕磕絆絆地守了五十年,然後他才睜開眼睛。
是古春曉告訴的他,他是誰,來自哪裡,他們又要往哪裡去。
如果淳愚還活著,他們就去找他,如果他死了,就去找他的繼承人,共命鳥天生有追隨共命人的本能,而余亦勤去哪裡都無所謂。
但是提起淳愚這個人的時候,他心裡確實會有一種牽掛的感覺,淳愚應該是他的故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夢裡的那個。
要是古春曉在,余亦勤或許還可以問問她,只是她目前下落不明,不過即使在家,她很大可能也不知道。
作為矜孤族的活「史書」,禿鷲那顆杏仁大的腦子裡裝著幾千年的變遷,滄海巨變都只能留下寥寥數筆,余亦勤更是滄海一粟。
甚至因為傳承倉促,兼而還有三百年的斷層,她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下來,對他的印象就像早期的史書里的後宮和部分大臣,只有一個稱呼,知道他是古旃,是他們族裡戰鬥力最強的人,並且她自己,也沒有得到共命人給的名字。
所以重新入世的時候,余亦勤給她和自己都取了新的名字。
它明明是只禿鷲,卻喜歡咕咕咕地叫,也喜歡睡懶覺,就叫古春曉。
然後他自己因為舊跡難尋,只有身上揣著本泡得不成樣子的書,書名和內容早都糊了,剩下序里還有幾個勉強能看出輪廓的小楷,就挑了三個相對來說最清晰的字,隨便湊了一個名字。
余自生來愚亦鈍,唯事異者勉稱勤……
這些字寫得還挺好看,瘦硬有神,極具筋骨,大意是我這個人生來愚鈍,只在稀奇古怪的事上還能勤快一點。
余亦勤確定不是自己寫的,他沒有記憶也會寫字,但風格跟這個完全不同,而且他對「異者」也沒興趣。
後來有了網際網路,余亦勤去查過關鍵詞,不過沒有搜到過重合的字句,只能猜它是卷手寫的孤本,筆者佚名,和無數曾經存在過的事物一樣,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由於世間萬物太多,失傳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余亦勤什麼也沒找到,心裡多少有點遺憾。
從書到人,世上的事物這麼多,跟他有淵源的卻實在沒幾個。
不過提起「異者」,杜含章倒像是對這些比較精通……余亦勤漫無邊際地想道:等到以後騰出空了,他要是還記得,就去問問這個人。
——
旁邊的杜含章還不知道自己在余亦勤心裡已經成了一個博學多才的人,一門心思都在電話上面。
他確實是在找這個墓,因為正史上沒記錄,而偏史和野史上都有說,厲靈帝生葬了矜孤全族,藉以報復他們對自己的背叛。
杜含章找不到余雪慵,有一個猜想就是他可能在賀蘭柯的墓中,又或者墓志銘上會有線索,可靈帝墓的位置一直是一個謎。
厲朝享國四百零七年,共歷三十帝,陵墓群全都集中當年都城以西的扇面區域上,厲靈帝的安陵也在當中,但安陵只是一個空墓,裡頭空有陪葬物,卻沒有帝王骨。
對此考古界有諸多猜測,參考史書參考風水,預估過幾個靈帝墓的選址,不過陸辰現在所在的拜武山不在其中。
拜武山並不是傳統的風水寶地,這座山里妖氣濃郁,魅鬼橫行,要是有大墓,早該被翻空了。
可文物局也不至於這麼沒譜,杜含章問道:「這麼說的依據是什麼?」
陸辰說的猶猶豫豫:「專家說,坑裡發現的那個什麼旗子,還有一個叫三什麼佩的印章,都是靈帝時期特有的東西。」
杜含章目光一動,抿嘴道:「是不是蒼鸞旗和三兵佩?」
「對!」陸辰再聽見就想起來了,納悶道,「你怎麼這麼清楚?」
這些他不清楚才是怪事,雖然活了這麼久,可他這一生的起點,恰恰是動盪的靈帝時代。
記憶里的狼煙離他已經無限遙遠,如今杜含章待在太平里的一隅,每每回望過去,都陌生得仿佛那是別人的人生。
那時他的故鄉棹興城,還沒有被水沉埋,他的性格跟現在不大一樣,名字也不是在用的這個。
一千年前,他的名字還是方嶄,是個家中幾代為官,不務正業的望族子弟,無心報國也不思進取,只會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不對世道口誅筆伐,就揣上足夠的銀票,天南海北的找奇花異草,搜羅神器或鬼故事。
用現在的話說,他就是一個吃白食的二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