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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領著命令,恭敬而迅速地離開了。
鑑於這裡是衙門而不是火器營,許多需要的工具和原料都沒有,吳金只能無中生有,用豬油代替淆水,和蓬砂、鍛石末調成糊,灌進用油紙裹實的骨頭縫裡,再將白骨拿到屋外去上凍,等豬油凍成塊了拆掉油紙,骨頭與骨頭之間的溝壑也基本就被填實了。
接著他和王敬元將白骨的腳骨著地,小心地摞疊起來,然後裝上了代替糖球的木楔和石像生,最後滾揉著打開了開關。
然後離奇的一幕就出現了,只聽“咔咔”的響動過後,轟動饒臨寒衣案的那具白骨,再一次在眾人眼前如有神助地站了起來。
它立起來的過程顫顫巍巍,既像是死物的緩緩甦醒,又像是活物最後一息的掙扎,整個畫面充斥著一種陰陽倒轉的扭曲感,讓人心裡總有些膈應。
而這一幕對李意闌的衝擊性儼然還要更強烈一些,當他對上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眶時,心頭沒來由地驚了一大跳,緊接著磅礴的眩暈當頭罩下,拍得他眼前一黑,整個人霎時平衡盡失,控制不住地往前栽去。
然後他就撞到了一個人。
那人好像叫了聲什麼,不過屋裡嘈雜起來,李意闌又渾渾噩噩的,根本什麼也沒聽清。
第55章 盜汗
李意闌撞到的人是他大嫂。
自那具白骨咔噠咔噠站起來之後,大家有的始料未及,有的是嘖嘖稱奇,一時誰也沒有說話,屋中出現了短暫的靜謐。
這氛圍讓寄聲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他正想說點什麼來打破靜默,眼波一轉還沒找到對視的人,先看見他六哥用左手撐著茶案,右手扶著額頭,整個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樣在那裡打晃。
寄聲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但看神情總歸能知道他不舒服,寄聲立刻靠過去準備扶他,不料還差兩尺的當口,李意闌忽然就倒了下來。
寄聲驚叫了一聲,急忙搶上去撈人,不料有人的動作比他要快,忽然橫插過來,用身體和手臂攬住了李意闌。
王錦官不像寄聲,為了看稀奇跑到了白骨的附近,她本來就站在李意闌右邊,因此聽見呼叫之後還能反應及時,沒叫李意闌摔到地上去。
不過身量上的差距在這裡,王錦官擋一下還行,抱卻抱不住這大男人,兩人飛快地往下墜,好在力氣大的吳金立刻補缺,半蹲下來將李意闌接到了背上。
王錦官騰出手來,連忙扳起李意闌的臉來喊他,然而後者雙眼緊閉,呼吸和脈搏都還在,表情也趨近於平靜,好像只是昏睡了,但問題是他睡得太突兀了。
江秋萍想起上次半夏中毒的意外,覺得一刻都等不得,他衝上去虛搭著吳金的臂膀,在旁邊靠前一點的位置上開路似的揮著手催道:“走走走,放回床上去,寄聲去開門,張潮去叫大夫,道長別擋路,閃開!”
王敬元也出於關心,想過來看看,只是站位恰好在吳金前面,他聞言匆匆往右邊退去,由於後腳跟上沒長眼睛,不小心踢到了白骨的腿部。
白骨左邊的髕骨應擊彎折,整具骸骨平衡盡失,瞬間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似的,稀里嘩啦地坍了下去。
王敬元心裡一虛,生怕自己弄壞了證物,然而這會兒其他人都顧不上找他興師問罪,只是圍著吳金眾星捧月地往屋外跑,跑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一窩蜂地停了下來。
王敬元覺得奇怪,正要開口問怎麼了,就聽見寄聲恍若羈旅的遊子看見父老鄉親似的,激動異常地叫了一聲。
“大師!你怎麼回來了?”
知辛站在院子裡,默默地放下了剛剛為了方便奔跑而單手提起來的袈裟一角,忍住了很想嘆的一口氣,看著李意闌無知無覺歪在吳金肩膀上的頭頂說:“我不太放心你六哥,回來看看。”
然後事實證明,他的擔心不無道理。
江秋萍驚喜交加地說:“大師來的真是時候,快,請屋裡坐。”
其實衙門裡有大夫駐守,但大家就是覺得知辛更可靠,因為有他照看的時候,李意闌的精神頭似乎總要好一些。
眾人拾材火焰高,很快李意闌就被安置在了榻上,知辛上手去診之前,先用熱水洗了遍手,接著才去摸脈、掀眼皮、看舌苔,又從側邊將手伸進被褥里,在李意闌胸腹上按了幾把。
由於這不是休息時間,李意闌的衣服又厚,知辛一腕子力氣下去,觸到的大多是衣裳的深度和紋理,基本摸不到李意闌五臟上的表徵,於是他不得不在被子下面解了對方的外衫和夾襖,將手從裡衣下邊伸了進去。
這一探知辛立刻覺出了不對勁,李意闌露在外面的臉和手上看不出來,但捂在衣裳里的膚表上卻全是汗,偏偏皮肉上又很涼,沒有正常盜汗時的那種濕熱感。知辛極快地皺了下眉頭,回過身對眾人說:“你們先迴避一下,他衣裳都汗透了,得立刻換下來。”
寄聲作為小廝,自然是留下來的不二人選,其他人十分配合,乖乖地避到外間去了。等寄聲找來衣裳,知辛站起來,讓開了床頭的位置。
要不是知辛發現,寄聲還真不知道他六哥穿的是汗浸衫,在這樣的大冷天裡,就是健壯的人裹著濕衣裳也扛不住,就更別提這種病秧子了。
寄聲難受地說:“大師,他怎麼會流這麼多汗哪,而且還光是身上流,臉上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