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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特性會使得那個由泛著螢光的綠色鐵屑寫就的‘冤’字在下落的過程中逐漸變大,大到一定程度後推力消失,鐵屑落進三月新生的草叢裡,想找也找不到了。”
知辛對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向來都有興趣,他聽得有些入了迷,一時忘了禮數和克制,脫口而出道:“貧僧有一個問題。”
“既然‘冤’字得從高處落下來,就說明這個所謂的核桃彈丸事先也得藏在風箏上,人根本不可能碰得到,那彈丸要怎麼引爆呢?”
第78章 撂地
劉芸草覺得舉一反三,這已經不能算做是一個問題了。
他好笑地說:“既然白骨都能夠寫字,那麼想想法子,彈丸當然也能自己炸破了。”
彼時知辛剛剛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冒失,準備去拍一下李意闌講個小話,誰料劉芸草搶先答了他的問題。
他正猶豫要不要繼續,就見李意闌側過頭,目光從鋪位那邊掃回來,耳語似的同他說:“這跟沒答有什麼兩樣,你快接著問他。”
知辛不由啞然失笑,覺得提刑官當成這樣被人隨便打岔還無所謂的人,這位也算是獨一份了,不過他很喜歡這份隨和。
想罷他對李意闌眨了下眼睛,接著轉頭一臉請教的模樣:“是,我知道,我好奇的是這種核桃彈丸自己爆炸的方法。”
只要不涉及人的問題,劉芸草答起來都非常爽快,他不假思索地說:“不知道諸位聽沒聽說過唐門的化骨散,這種毒藥對於血水化皮肉筋脈頗有奇效,核桃彈丸能夠自己爆破的竅門就在這東西上面。”
“將機簧在核桃的空腔里壓扁,再用新鮮的牛筋捆住核桃的外壁,接著在鐵屑對面的牛筋上蘸點上適量的化骨散。”
“這樣牛筋腐爛破損,加上核桃內部機簧的力量,過一段時間就會徹底斷裂。而牛筋一斷,核桃自然就爆開了。”
“至於爆開的時機該怎麼控制,這個調一調化骨散的用量和牛筋的綑紮方式,多試一試,心中就會有數了。”
話說到這裡,接下來的問題眾人就能夠自問自答了。
三月開春在盛會上踏青,嗑瓜子吃核桃的人不在少數,又有貪玩的孩童隨身帶著彈弓,這樣即使從天上掉下來核桃殼和牛筋砸到了出遊的人頭上,人們也絕不會對它們產生什麼額外的聯想。
李意闌心想這就是白骨案的絕妙和高明之處,似乎每一樣作案工具都不像工具,而且都能夠大隱隱於市。
說起來在見識了這麼多滴水不漏的手段之後,他覺得自己一行人之所以能夠查到這個地步,泰半的功勞都得歸於運氣。
而他半數以上運氣的源頭坐在旁邊,垂著眼睛露出了一副心事很重的樣子。
知辛將劉芸草關於風箏案的話從頭到尾地又過了三遍腦子,都說溫故而知新,可他三遍下來仍然沒能找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即使劉芸草一口咬死是自己所為,而且能將這樁常人根本學不來的作案經過說得分毫不差,可知辛就是覺得犯人不是他。
只可惜他的“覺得”沒法影響任何眼見為實的結論,在一小陣的靜默之後,李意闌開始接著問腦中殘餘的問題,並且邊問邊在反思。
由於案發時間和地點的約束,在他上任抵達饒臨以後,幾乎所有得到的線索都是圍繞著寒衣案在展開,其他四……不,五樁案子幾乎還是原封不動的謎團。
沒有線索的困境也使得他無題可問,就像任陽這個風箏案,只能是劉芸草說什麼,他們就得信什麼。
這種單方面的作案事實陳述讓人覺得異常被動,好像是刑犯雙方對調了位置,總是讓人心裡沒底,因此李意闌且問且想,決定接下來暫時先跳過崇平、榆豐和扶江的案子,直接從線索和證物最多的寒衣案開始審。
不過眼下他有始有終,見知辛不再說話,又去看了眼白見君。
白見君一直是個旁觀客,抱著雙臂翹著腿,只有緊鎖在劉芸草身上的目光里流露著一抹疑似關注的情緒。
李意闌見他靜得像個石像,連個頭也不回,想必也沒有開口的興趣,這才正經地擔起主審官的職責,提起了自己關於風箏案的最後一個問題。
“你們的手法確實高明,”他說著讚嘆的話,卻沒配敬仰的表情,只是一臉沉靜地說,“但是用在這種……”
李意闌腦子裡冒出來的本來是“譁眾取寵”,但想起對方坎坷的遭遇,愣是梗在了喉頭沒說出口。
他頓了一下,最後在並不該有的同情作祟下,將話里的刺給拔了:“這種事情上,總歸不是正道。事關寒衣案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就是地上那具真的白骨,你們是怎麼藏在到處都是人的賽風箏會場,並且還不被人發現的?”
“撂地——”
這一聲答案出口,卻是異口同聲的兩道聲音。
劉芸草愣了一下,隨即看向白見君很輕地笑了一聲,說:“大人的隊伍里有行家,已經看破了我們用的那點小伎倆。”
“行家”卻似乎不願意被他夸,面無表情地說:“風來散,雨來亂,苦修二十年,上街現一眼,撂地可不是什么小伎倆,你不用謙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