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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結論反推就能知道,他們要是真的能在任何條件下都守口如瓶,主家也就不用多此一舉,在所有訓練的末尾都蓋上絕命章了。
誰也信不過誰,誰也不可信,賣命的和沒命的都一樣,更何況是這個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官。
刺客心性堅韌,即使是生出了動搖,但也很快就能穩住陣腳。
江秋萍眼看著這人犯眼神虛放,但很快又森冷地凝聚起來,被封住的嘴裡發不出聲音,可神色間卻露出了一種張狂不屑的冷笑,他心想不好,李意闌的攻心術這是踢到了鐵板。
可李意闌眼下並不太急著“踢”他。
死士通常都是踩著同夥的屍體列隊的人,他們更耐饑寒、更不怕死,要麼一生只為一點絕境裡的恩惠賣命,要是就是泯滅人性的貪婪之輩,這樣的人防線堅固,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對象。
因為眼下要什麼線索沒什麼線索,相對來說時間反倒成了李意闌擁有的最多的東西,這人犯今天不說、明天也不說都不打緊,畢竟刺客的意識不受他控制,他能做的無非也就是盡力盤問套話,然後接受到時的結果。
但有件事還是他能控制的,這匹夫傷了江秋萍,如此機不可失,要是不禮尚往來地還回去,李意闌是不願意的。
這時一名衙差提著個布袋匆匆而來,裡面裝著他要的白桃膠和生絲,李意闌指了指木樁上的刺客,說:“用生絲厚粘住這位好漢的牙齒,免得接下來上重刑的時候,他會不小心傷到自己的性命。還有……”
說著他眼底忽然就有了些寒意:“在他後背的左邊蝴蝶骨,脊柱往外四指的位置扎一刀,不多不少,要半寸深。”
江秋萍聽見後背和刀就生理性地覺得痛,他看不見自己的背,因此並不確切自己傷在哪裡,但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大人是在給他報仇。
其實之後這刺客要是嘴硬,被打得皮肉稀爛都是輕的,比他自己不知道慘多少,過幾天江秋萍可能還得憐憫他,這一刀其實沒什麼必要。
可李意闌這句話還是讓他愣了一下,並且不知道怎麼的居然有些感動。
世人愛將不計較當成大度,可以牙還牙也沒有錯,全是退讓與成全,只會助長囂張的氣焰。
第25章 天神拘鬼
白桃膠是物美價廉的好東西,粘帶灰帶水的物件也毫無問題。
兩個獄卒用了兩盞茶的時間,配合著將那刺客的牙板給包上了,其中一個怕不牢靠,還逮住生絲蹬了蹬,見拉不下來才肯放心。接著兩人又跟切豬肉似的,比劃著名在刺客背上扎了一刀。
那刺客悶哼了一聲,鼻翼急促煽動,但卻咬緊著腮幫子沒有喊疼。
江秋萍登時就看到了自己和別人之間的差距,昨天大夫給他上藥,他雖然沒有哭爹喊娘,卻把張潮的腕子給掐青了一半,現在想想實在是有些慚愧。
“好毅力,”李意闌撫了下掌,該夸的都夸,夸完了去看那刺客的眼睛。
刺客冷冷地回望過來,眼底渥著一抹不屈的色彩。
李意闌見狀,也就不打算勸什麼了,學武的人必然有些軸性,因為心思太活絡了沒法靜下心來吃苦,而且要人倒戈總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於是他跟江秋萍耳語道:“這個你審著吧,開始不用跟他那麼多廢話,他要是嘴硬你就上刑,最後也就是看他的忠心和私心,哪個占上風了。我去看看另一個的情況。”
江秋萍不是第一次審犯人,心裡有數地點了點頭。
李意闌起身出去了,走了幾步又叫尾隨的獄卒去找兩個大夫來候著,免得萬一搶救不及時沒了人證。
不出所料,另一個刺客也同樣頑固,他叫人喊了謝才來頂缸,自己跑去後院找大師。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的謝大人本來在衙門大廳內忙裡偷閒。
李意闌讓他去查墨跡消失的法子,他下頭有人,自己不必親力親為,正坐在府上等消息,誰想得到李意闌那麼多事兒,這啊那的都找他干,謝才心裡憤憤不平,可耐不住別人的官大他不止一級,只好怒灌了兩口茶,不情不願地去了重牢。
脫出身來的李意闌跟郡守反道而行,還沒進院子就看見了他要找的人。
知辛正在院子裡打坐,兩寸厚的蒲團被他搬到了院子角的唐竹下面,一半照著陽光,一半采著陰涼,和尚雙手合十、閉眼盤腿,似笑非笑地坐在上面。
不知道是他太專心,還是李意闌的腳步太輕,反正風過人來都攪他不動,就是嘴皮子掀動著念他的經。
唐竹的光影隨著微風在他的頭身上輕輕地搖晃,李意闌從心裡看見了一個無形的“定”字,他覺得那一幕很好,暫時捨不得去打破,便就沒有上前,站在月門下等。
然而許是目光也有重量,不到一會兒,知辛自己睜開了眼睛。
門下佇立的年輕人無端地躍入眼帘,端的是一派長身玉立,可面上又罩著一層不詳的青氣,讓知情的人心裡霎時就能生出一陣唏噓。
知辛也沒問他為何不進也不出,只是眉眼彎嘴角翹地笑了笑,像是天地人之間的緣分與默契,他心中不問也知曉。
李意闌見他自己“醒”了,這才舉步進了院子,輕笑著說事:“栴檀寺之行我已經安排下去了,大師今天哪個時辰方便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