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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闌一想也是,連忙埋首到案牘,奮筆疾書地寫了起來。
知辛從書桌前走開,坐到了木窗下面的圈椅上去抬頭看天,卻見入眼的天際陰雲密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降下雨來。
李意闌素來是個行動派,也不在意文筆,兩封信唰唰寫就,落筆之後在公文的角上烙了一個碗口大小的提刑印章,接著用鎮紙將兩張紙攤在一起壓著待干,起身跟知辛一起吃所謂的豆腐去了。
因為有任務在身,張潮和吳金吃飯極快,李意闌二人才提上筷子沒多久,那兩位就站起來準備出發了。
這飯一離開回來就冷了,寄聲沒讓他六哥起來,問他要了吩咐,跑出去叫公文裝進信封,接著到馬廄挑了兩匹快馬,將張潮和吳金送出了後門。
飯後知辛獨自回了房,他這一上午跟著李意闌從大廳晃到高堂,早課都還沒有做,這會兒回屋裡亡羊補牢去了。
白見君本來準備走,一聽說李意闌他們要去牢里,倏然又改了主意,他這人沒別的毛病,就是惜才惜英雄,他要去看看扇販子的情況。
牢中分外陰冷,李意闌等人在去路上碰到了診斷完畢,正欲往回走的郎中。
江秋萍急著審人,搶先問道:“大夫,那人情況如何?醒了沒有?”
郎中嘆了口氣,忍了忍還是說:“發著高熱哪,神識沉寂,也不知道還醒不醒得過來,你、你們要是還想讓他活命,最近千萬不要再動他了。”
這話里有點埋怨他們手段殘忍的成分,李意闌顧念他的身份沒有跟他置氣,好言好語地答應了,讓他趕緊回去給那個袁寧抓藥。
寄聲對此頗有感慨,皺著臉說:“哎,之前將他往死里打,現在又生怕他活不下去,要破個案可他娘的難啊。”
江秋萍不愛聽這些氣餒的話,從身後給了寄聲一個腦瓜嘣,敲完又在他背心輕推了一把:“這就難了?那白骨案里那些連吭都來不及吭一聲就被咔嚓了的人不是更難?好了別長他人的志氣了,走起來,別堵著我。”
很快一行人抵達刑房,沒進門就聽見鞭子悶沉的抽打聲里混著一個女人的哭腔和怒罵。
李意闌聽她一會兒喊一句“先生”,一會兒又讓獄卒“別打他”,喊來喊去許是不奏效,又開始惡毒地詛咒獄卒不得好死。
那聲調悽厲尖銳,一路從耳膜刮進心裡,讓李意闌即使身處敵對的立場,也仍然覺得不太舒服。
不過這也證明他的決定沒錯,明顯在這個女刺客心裡,扇販子的性命要比她自己的重要,可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什麼呢?因為她對扇販子有感情,恩情、親情或者愛情都有可能,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她的罩門。
所以只要持續朝這個弱點上猛攻,她鬆口的可能性就相當大。
李意闌抬腿往刑房裡踏,腿提起來的瞬間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多了個餿主意,於是他又退回去,走到了守在刑房左邊的獄卒。
那獄卒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叫了聲大人,李意闌示意他附耳過來,等對方服從了之後,就低聲對獄卒說:“你就站在門口,在我出來之前不要離開。若是聽見我在裡面連咳四聲,就衝進去說,盈字號里的那個袁寧不行了,問我救不救,記住了,要裝得像一點、倉皇一些,聽清楚了嗎?”
獄卒剛剛沒有去旁聽開堂,此時還不知道假伙夫暴露出來的名字叫袁寧,他似懂非懂但又不敢問,只好點了點頭,將李意闌的交代放在腦子裡暗自嘀咕。
李意闌說話的時候江秋萍就湊在近處,因而等他一說完就問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是覺得這屋中的兩個人,會在意那個袁寧的生死嗎?”
李意闌只是直覺袁寧的地位不一般,他說:“不知道,試一試吧,反正就是幾句話的功夫,也不麻煩。”
江秋萍長長地嘆了口氣:“希望有人在意吧,不然再這麼打下去,一個案子沒辦完,咱們全練成面冷心黑的酷吏了,唉。”
李意闌明白他的意思,那種不願意卻循序漸進地習慣著跟自己一樣的人在面前挨打哀嚎的感覺挺瘮人的,就好像看著自己心頭的血一寸一寸地在變冷一樣。
他安慰地拍了拍江秋萍的肩膀,沒說什麼,直接進了刑房。
房中正在上刑,獄卒見他來了,手上的動作一頓,就要轉過來行禮,李意闌用餘光留意著女刺客的表情,迅速打斷了獄卒的停頓,他說:“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獄卒齊聲應著“是”,鞭子“啪”的在地上一振,接著就掄到扇販子身上去了,讓人心驚肉跳的抽打聲再次在逼仄的刑房裡續上了前塵。
扇販子已經片刻不休地被打了三個多時辰,渾身的衣衫浸血,還在不停地往下滴,配合他單薄的身板和之前積累的傷勢,看起來已經有了氣若遊絲的跡象。
女刺客焦急得在木樁上瘋狂地掙扎,可她再天生大力,也掙不斷密密麻麻的新制繩索,只能徒勞地用難聽的言語攻擊所有人,態度仍然強硬。
李意闌隨便她罵,既不坐下也不說話,只是偶爾對上視線時會對她扯一扯嘴角,然而在這血腥味沖天的牢房裡,那種不達眼底的假笑讓他顯得異常冷酷。
寄聲立場不同,沒有看出什麼冷酷,只是隱約察覺到他不高興,沒敢上前抖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