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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也去吧,”知辛蹲下來,難得強勢地架住王錦官的動作,將李意闌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由於李意闌實際比看起來重,知辛才走了一步就感覺到他在下滑,便不自覺地將人往上顛了顛。
也許是他的脊梁骨太硬,又或許是這個姿勢下氣道受的擠壓才恰到好處,李意闌忽然像是不耐痛似的喘了一聲,先是痰後是血的從知辛肩頭吐了有一大碗。
知辛面朝地面,立刻注意到落地的除了稀里嘩啦的淤堵物,還有一聲相對更脆的,從李意闌右手間掉落的東西。
是那個濕婆木雕。
可他發病的時候拽著這東西不放幹什麼?
第37章 半夏
木雕的形狀不夠方正,落在地上後還滾彈了兩次。
這異動足以引起眾人的注意,不過當下李意闌更重要,便誰也顧不上管它。
只有張潮細心一點,路過的時候將它用腳尖挑到了幾尺之外,免得激動的人一不小心將證物踩成個稀巴爛。
吐出那攤血痰之後,李意闌被手忙腳亂地攤平在地,鼻息好歹是回來了,細如絲縷,但已經足夠讓人慶幸了。
知辛坐在地上,掌心搭著李意闌的胸口,那裡的起伏還很微弱,像時亮時熄的螢火,但流螢雖小卻自帶光彩,無懼這世間最讓人盲目的黑夜,李意闌有點像它。
時命不長,且繁且忙,知辛很喜歡這種小東西。
關心他的人都在,知辛平靜下來,擔憂如潮水般退卻,目光隨即落到了人群外圍的木雕之上。
眾人將提到嗓子眼的心按回肚子裡,這才發現屋裡已經沒法住人了,色香味俱全,一致令人作嘔。
考慮到檀香有安神的作用,大師又懂醫術,加之李意闌沒事也愛往人屋裡湊,江秋萍建議道:“不如將大人暫時先挪到大師的房裡去安置吧。”
寄聲無所謂,他還處在一種高興地找不著北的狀態里,可是王錦官不同意。
事發突然,她來時心神懼震,除了生路別無所求,現在情況穩定下來,理智和危機意識也回來了,她不容商榷地說:“不,他跟寄聲去我那裡。這屋子先不許打掃,在行久清醒之前,任何人都不許進來,現在都出去。”
江秋萍不得不感嘆她反應真快,這樣的話屋裡仍然都是原來的痕跡,屆時有什麼不對,查起來也方便。
吳金高大魁梧,主動背起了李意闌,寄聲和王錦官跟在左右,大家一窩蜂地聚起來正要離開的時候,知辛突然說:“夫人,這個我能拿去看看嗎?”
王錦官回過頭,見他用手指著那個木雕,本能就想點頭,可臨動作前卻頓住了,拒絕道:“很晚了,大師不要費神了。等明日清掃好了,我給你送過去。”
知辛也不強求:“好。”
兵荒馬亂、洗洗涮涮,等安置好李意闌,滴漏就堪堪指向卯時了,回籠覺已成奢望,大家也無心睡覺,索性都擠在王錦官屋裡的八仙桌上,夙興夜寐地拉開了會議的大旗。
知辛這次沒有迴避,之前的白骨案跟他沒有直接的關係,可眼下他在意李意闌為何會吐血昏迷。
沒了主持大局的提刑官,能言善辯的江秋萍接過了重任,他問寄聲:“大人以前發病時,出現過這種狀況嗎?”
“從來沒有,”寄聲異常篤定,“只有一次嘔的痰里有些血絲,大夫說是咳的厲害,傷到了咽喉,而且身上也沒有腫過。”
他心直口快,也無所謂周到,面相大夫脫口就道:“郎中大哥,我六哥他是不是中毒了?”
既然府中能有一個臥底,難保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江秋萍覺得他這個猜測十分合理。
被吳金押來的大夫已經檢查完畢,坐在桌子外圍困得打瞌睡,王敬元好心地推了他一把,大夫驚嚇著醒過來,見大家都在看自己,不免就有點慌。
道士體貼地在他耳邊灌了幾句悄悄話,是他答得上來的問題,郎中穩住陣腳道:“不是中毒,這位大人唇色如常,指甲不青黯,眼、耳兩竅潔淨,指尖血也未能使銀針變色,只是遍起癮疹,渾身紺紫,高燒發熱,上吐下……”
下沒下泄他不知道,郎中本來是要脫褲子看的,可手剛拉住李意闌的褻褲系帶,寄聲就黑著臉大喝了一聲“幹什麼”,那語氣跟山賊喊“要命還是要錢”氣勢相當,郎中被他唬得一愣,只得腹誹著金貴人物屁事多地作罷了。
“……呃,”郎中猛地住嘴,頓了頓做出結論,“這是忽發的風疹。”
王錦官明顯對這答案不滿意,眉心微微皺著:“無緣無故的,他怎麼會發風疹?”
郎中道:“夫人此言差矣,這位大人肺氣虧虛,積病已久,本來就比常人有更多的忌諱,春天的花蕊、夏時的柳絮、可進食的發物以及風熱之邪等等,都有可能讓他沖任失調,忽發只是外相,究其根本其實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吶。”
寄聲聽他囉嗦半天,結果等來一句老毛病,他無法接受這個毫無新意和作為的答案,心裡不服,一句“庸醫”頃刻上喉。
王錦官搶在前面挽救了他的禮數,她看向知辛問道:“大師以為呢?”
“症狀確實不像中毒,大夫說的都在理,”保守起見知辛又道,“但也不排除是某些無色無味罕見毒物,天亮之後找人去大人屋裡看看吧,要真是毒物,他吐出來的濁物里便也有毒,總是有跡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