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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吏司雖然只是朝廷鎮壓暴亂的一把槍,但因為這也要管那也插手,對於的慈石的開採和流向,李意闌還是有些了解的。
慈石生於人跡罕至的太川山谷,依照品質分為靈、活、呆三種。上品的靈慈只供奉給皇家,用於宮廷警備、斗樂器和煉丹;中品的活慈則銷往官辦的製造局和琢玉訪,用來作戰、造司南;下品則流向民間的藥行和道觀。
他雖然不懂得分辨品相,但這麼沉重的一大塊,顯然不會是粗糙的呆慈。
那麼玄虛就來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木匠,怎麼會擁有官辦等級以上的物品?它是從何處得來?又為什麼會改裝扮相,被人擱置在無人注意的牆角?
兩人各懷心事,院中有過一陣沉默,但沒多久就被李意闌打破了,他心裡有份欲言又止,但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催著笑道:“大師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知辛在他心裡是有德行的人,即使行事反常,他也願意為這人留一份尊重,先聽解釋再作反應,而且他實在是看不懂這個忽如其來的怪局面。
知辛聞言看向他:“我在找一本慈悲寺遺失多年的書,跟機樞有關,打聽到這位家主原先是城中最好的木匠,便想過來碰碰運氣。不料他家中並無線索,反倒是有兩位蒙面的客人,我並未發現他們藏在屋頂,也不明白他們襲擊我的理由,所以施主的第二個問題,我答不上來。”
江湖中寶物失落是常有的事,他一派坦然正氣,說的也是有鼻子有眼睛,李意闌主觀上選擇相信他,而且“打聽木匠”和“委託製作四喜人”看似完全是兩回事,但“機樞”這兩個字眼卻讓李意闌莫名留了心。
他點了下頭,說:“不礙事,能勞動大師親自來找,那書想必十分珍貴,恕我冒昧,請大師告知是哪本典籍?”
知辛沉默了片刻,眉眼之間有些難色。
如果他有心欺瞞,隨便說出一本書名,千里迢迢,李意闌也不可能真的派人去慈悲寺查證,因此這份遲疑正是誠懇的佐證,李意闌也不催,移開目光靜靜地等著。
幾個眨眼的功夫之後,知辛嘆完暗氣也做好了抉擇,輕輕地說:“它叫《木非石談錄》。”
李意闌想來想去也沒想起哪兒有這麼一本書,但破案不能放過一絲線索,縱然討嫌,他也只能刨根問底:“在下孤陋寡聞,沒有聽聞過這本著作,大師能不能詳細地說一說?”
知辛將書的來歷告訴了他,當李意闌聽到那句“石鳥飛天、朽木眨眼”的時候,腦中如有萬馬齊喑,懷揣的念頭跟知辛之前在慈悲寺說的竟然是半斤八兩。
假設他的猜想沒錯,那麼那本書,或許會成為此案告破的關鍵之物。
今天似乎是個好日子,先是碰到了行跡反常的夜行人,接著與大師不期而遇,最後竟然還始料未及地找到了一個驚人的線索,李意闌撿到錢似的,臉色難得輕鬆起來,開始問知辛打聽更多。
然而知辛卻承不起他的盛情了,搖著頭道:“至於詳說,貧僧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我和寺中的其他人一樣,雖然看過那本談錄,但它描述晦澀,塗改的痕跡也重,我等與它無緣,看來根本不知所云。”
李意闌的眼神再度落到了慈石上,邊想邊說:“我相信大師說的是實情,但談錄既然是失物,那麼竊賊必定會藏得慎之又慎,尋常的打聽基本不可能探出它的蹤跡。所以我猜,如果大師要確定某個木作坊和談錄有所關聯,勢必需要在其中找到某些其他作坊里沒有的東西,比如這塊糊著泥巴的慈石,對嗎?”
此人不僅武功高強,才思竟然也相當敏銳,事關慈悲寺的臉面,很多話知辛不便於主動告知,但要是對方主動來問,基於佛門的口戒他不會撒謊,知辛心裡輕鬆了一些,欣賞地看了李意闌一眼,微笑著點了點頭。
如此,他和大師的目的也算是殊途同歸了,不知道有了這掌任十城寺廟的僧主相助,辦起案來能不能有更多更快的突破?
李意闌將心思放回到發現上來,請教道:“在大師看來,慈石和談錄、白骨案之間聯繫是什麼?”
知辛淡淡地道出了關鍵:“藥發傀儡。”
李意闌在這方面是一說三不知,只能不停地問:“那是什麼?”
知辛謙遜地說:“談錄失竊多年,對於當中的內容我又只是強記,不解其中深意,如今記憶或許已經不太準確了,大人的問題我盡力作答,但對或不對,就得請大人自行判斷了。”
他之前都叫自己“施主”,這會兒忽然又成了“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的懷疑,李意闌感覺忽然就被見了外,但礙於談著正事不好跑題,只好暫時忽略了這個稱謂,和氣地道:“了解了,大師說就是。”
知辛:“大人看過木偶戲嗎?”
李意闌:“少時看到過幾次,怎麼了?”
知辛:“那大人應該有些了解,所謂的木偶戲,不管戲種是否相同,基本的原理都是相通的。匠師雕刻出傀儡,以木頭、鐵絲等細物相牽,再由藝人提沉甩抖,操控傀儡做出動作。”
李意闌點頭,示意他在聽。
知辛繼續道:“在民間,傀儡有四大類,杖頭傀儡、懸絲傀儡、水傀儡和肉傀儡,但談錄裡面提到了第五種,藥發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