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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闌的心跳猛然加急,頭一次有種抓住了真正把柄的實在感,許多個問題在他腦子裡你爭我搶地往外擠,但考慮到扇販子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他還是按捺住急切,只問了兩個最簡單的問題。
“你是誰?”
扇販子被這個簡單卻又尖銳的問題刺得心如刀絞,他恍如隔世地呢喃道:“劉芸草。”
要是唯一的江陵人張潮在這裡,或許還能為這個名字做一段評說,可惜在場的都是京外人士,沒人認得這位昔日軍器監的一把手。
李意闌反應平淡地聽了,提出了自己的第二個問題:“白骨案的主謀是誰?”
扇販子忽然抬起頭來,眼神清醒而鄭重地說:“是我——”
第68章 排雲弓
酉時一刻,江陵大理寺。
籤押房中,面對錢理的問題,那位前修陵瘸子將士正在努力回想。
“監察使大人姓劉,名字好像叫……啊對,叫劉芸草。他是皇陵中地位僅次於袁大人的督查官,為人和氣,人也生得漂亮,在修陵隊中威望很高,他每次一來不止將士們,很多犯人也會同他打招呼。”
錢理從這人轉述的內容和語氣中感覺那個劉芸草應該是個挺不錯的人,誰能想得到他如今卻成了一個亟追待查的人犯,雲端黃泥固然令人唏噓,可自己也該盡好本分,錢理接著問道:“那麼多人都認識他,他去皇陵去得很勤嗎?”
瘸子停住想了一會兒:“一月兩三回總是有的。”
錢理頷首以對:“那袁祁蓮袁大人呢?他去的次數如何?你對他有什麼了解沒有?”
瘸子搖頭道:“袁大人不常來,有時一個月也見不著人影,督查的事都是劉大人在管。我地位卑微,哪能對他有什麼了解啊,只是從營中聽過一些閒話,傳的極不像樣,不敢玷污大人的視聽。”
錢理還沒說話,許之源卻先打斷道:“無妨,你只管說,像不像樣我們大人自有公斷。”
“是,”瘸子哈了下腰,這才繼續道,“袁大人有一半路蘇的血脈,這事不是什麼秘密,從他的長相上就能看出來。不過當年營中的傳言卻不止如此,也不知道是從哪個人嘴裡最先說出來的,反正傳到我耳朵里的時候袁大人的出身都已經確定了。”
“傳言說,他的生母是好幾十年前路蘇國王族的一個郡主,因為她的父親客撥勒親王在擁立汗王的鬥爭中選了錯的人,使得整個部落遭到了大清洗。”
“其他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那位郡主卻因為生的普通,在和侍女換了衣服之後僥倖逃過了一劫,之後輾轉流落到西疆,和西疆城裡的一個鐵匠結成夫妻,還生下了一個男嬰。”
聽他的未盡之言,那個男嬰想必就是袁祁蓮了……對於這些子虛烏有的謠言,錢理向來是不大信的,但這個瘸腿將士的說法卻讓他心中一動。
這個傳言相當微妙,微妙到一旦落下這顆棋子,當年那個判刑處置快到讓人目不暇接的通姦死局一下就活了。
一個是對內主管朝會禮儀、對外轄接番邦建交的鴻臚寺卿的掌上明珠,一個是掌管朝廷兵器械造,卻又背負著“國恨家仇”的番邦貴族,他們之間的暗室虧心偷的就不是情,而有可能是對大瑞王朝的背叛和報復了。
平樂案發生在奉天十二年,而良王殿下殲滅路蘇是在次年,這個邏輯看起來就是袁祁蓮死了之後,彪悍的路蘇就被打垮了,這意味著什麼呢?
錢理的第一反應不外乎人情,那就是袁祁蓮是個別國的細作。
自古以來造反就是皇室的大忌,律法中尚有明例,一旦發現有人圖謀造反,為絕後患和威震不軌之心,可免去一切重案的條例就地格殺。
當年那位章貴妃就被當場杖斃了,只是袁祁蓮卻不知道因為什麼緣由,還在天牢中關了一陣子。
詔獄裡有一百種悄無聲息將人處死還看不出來的法子,而站在權力巔峰上的人想要處死誰,很少會真正顧及百官的顏面,所以袁祁蓮在事發後還能存活數天的原因一定還有更深的內情。
他沒有死,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還有用,可他能有什麼用呢?
此時錢理還沒能撥開迷霧,但他感覺自己在慢慢接近了。
他將瘸腿將士的這番說辭暫時收進腦海深處,準備等清淨的時候在好好琢磨,眼下他還有許多其他的問題待問,他應了一聲,隨即將思路移到了別處。
輯修皇陵是天大的要緊事,督查首領連面都懶得露似乎說不過去,錢理問道:“劉芸草和袁祁蓮這兩人的關係怎麼樣?”
瘸子想也沒想就說:“那自然是好了。袁大人面冷,為人也孤傲,大家都怕他,見了他就埋頭幹活,只有他們軍器監本部的人才敢跟他說說笑笑。劉大人跟他最為要好,在我的記憶里兩人從未以官銜相稱過,袁大人直呼他的名字,他叫袁大人的表字,晚之還是什麼的。”
錢理不料他知道的還挺多,心緒不自覺放鬆了不少,面上露出笑意來,和藹地說:“很好,你再與我說說,當年軍器監之中,與袁祁蓮親近的官員還有哪些?”
瘸子露出思索的表情,斷斷續續地報起了人名:“是,還有中尚署丞林慶、掌治署監作王橋……織染署掌固杜海錚……弩坊署令劉、劉詰,諸鑄錢監的那位大人姓什麼我不大記得了,反正當時軍器監上下掌固級別以上的官員,基本都是袁大人的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