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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只要出了這檔子事,即使沒有損失,上頭也不會歡喜,所以處置越訟最好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只讓它待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里,哪兒都不要去。”
他將一個很複雜的事揉進幾句話里,本來就有些說不清,寄聲似懂非懂,只覺得這些事烏煙瘴氣,聽起來就煩,於是趕緊“哦”了一聲,假裝自己明白了。
劉芸草卻聽得正合心意,冷淡地插進來說:“這位大人是明白人,平樂案發生在大內皇宮,當年不許議論、處死抹掉相關人,至今整個京城也沒有一個衙門敢接我的訟狀。”
“所以除了這種譁眾取寵的路子,我想不到還有其他什麼辦法,能讓朝廷即使有心視而不見,但也不得不看見我。而且這種跨越好幾個城池作案的手段,對於查案者來說更難更費時費力,不是嗎?”
李意闌一時竟然無話可說,這人生平的坎坷和不公似乎能夠剝奪他人的底氣,讓人錯覺對他不善就是缺德,但這種過度的同情必然的錯的。
李意闌默然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連忙看向劉芸草的眼睛說:“當真是朝廷里的所有人,沒有一個願意為你們主持公道?據我所知,我大哥不是那種會視而不見的人。”
劉芸草不閃不避地說:“當真。我沒有與李遺接觸過,早在他成名之前,我就已經對朝廷心灰意冷了,之後汲汲營營,再也沒動過求助於任何人的念頭。”
李意闌暗自嘆了口氣,覺得這錯過簡直是天意,以他大哥的脾氣要是知道了這件冤獄,審問當朝太后的事不是干不出來。劉芸草的心寒在某方面為李家免去了災禍,卻也讓自己與希望失之交臂。
如今大哥去世了,這越陳越兇險的狗皮膏藥竟然甩到了自己身上,李意闌捏了捏眉頭,心累地說:“好,你策劃五樁白骨案,是為了吸引當局者的注意。現在目光是引來了,可你也被抓住了,這樣看來,你之前的努力豈不是全都白費了?”
劉芸草的情緒不見失望,他甚至還笑了笑,頗為得意地說:“不見得啊,李大人。”
知辛聽他話裡有話,剛抬起頭,就聽背後的江秋萍迫不及待地問出了聲:“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第……”劉芸草話沒說完,忽然就被另一道更長更陽剛的聲音給打斷了。
“報——”
隨著聲浪躥進牢房的是一名氣喘吁吁的衙役,腰間晃蕩的刀都來不及按住,就抱拳哈腰地說了起來:“提刑大人,京里來了欽差,已經進了衙門,指明有十萬火急的事要立刻與您會面。”
第73章 同行
不到一刻鐘,李意闌就明白了劉芸草口中的“不見得”是謂何意。
欽差一行六人,個個風塵僕僕,看身形和氣勢明顯是武將,說話也直來直去,一會面就亮出御令宣布了口令,讓李意闌連夜整理好卷宗和證據,隨他們回京去徹查第六樁案子。
這話一出,眾人立即心思起伏。
李意闌是既驚訝又覺得在意料之中,頓了頓好奇地說:“能否請諸位欽差略微告知這第六樁案子的情況?”
知辛的第一反應是怎麼還有串聯的冤獄,寄聲怵得則是那個充滿奔波意味的“連夜”。江秋萍和吳金面面相覷,各自在對方臉上看見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為首那名男子年約四十,最為老練和面無表情,一看就是這列隊伍的首領,聽見問話頷首致了下意,冷酷而又不失禮節地答道:“提刑官問話,自然是有問必答,不過我等只是負責傳令的武侯,對案情並不了解,只知大概而不知詳細,這點還請大人體諒。”
“還有,聖上下令讓大人和錢大人在十天之內破解此案,千里迢迢路上已經耗去了一個晝夜,不是卑職催得緊,而是怕大人耽擱不起,大人不如早些去安排,問題我們可以路上再說,快馬已經侯在府外了。”
李意闌怔了下,下意識地一句“哪個錢大人?”涌到嘴邊,又識趣地咽了回去。
原本十天之後正好是一月之期的尾聲,饒臨這邊進度也還算可喜,本來是有望如期偵破的,但這半路忽然殺出第六樁案子不說,還要維持原定的期限,對他們來說就捉襟見肘了,而且禍不單行,李意闌的身體又差到了極點。
知辛一聽就變了臉色,下意識就像反駁這樣不行,可正主都沒說話他沒法替人表態,只好將佛珠的部分抖進手裡拽著,拿大拇指摩挲著去看李意闌。
李意闌的臉色看起來有點難,他的狀況他最清楚,估計是扛不住長途奔波,可欽差領著上命,又和他素無交情,比起他是咳嗽還是吐血來,不用想都是自己的任務重要。
加上他生性又有些好強,根本不願意在明知對方無意相助的情況下還去求人,李意闌清楚示弱的結果只會徒增彼此的不快,還不如痛快一點,讓別人能因為順利而高看自己兩眼。
他懶得拿病徒勞說事,剛要昧著良心去寒暄一句“多謝關照”,卻不料寄聲很有情緒,忽然大聲嚷嚷了起來。
寄聲憤怒而不可置信地叫道:“十天?還要現在就走?各位大老爺,你們怕不是嫌我六……嫌我們大人命太長了吧?”
“你們看不見嗎,他都病成這樣了?從黎昌出門的時候大夫就說……”他越說眼眶就越紅,神情之間不自覺摻入了委屈,將少年人的天真和心軟顯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