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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天,糖莊裡的幫工們不約而同地發現,這位敷衍了事的杜公子變得更加懶散了。
甜味本來就遭螞蟻,今晚夜間大概有雨,那些煩人的小東西便爬得滿院子都是,用點燃的木材撩都撩不散,所有人都在小心提防螞蟻爬進瓦器和糖缸,只有這位新來的爺,拿著勺子往地上倒糖汁玩兒。
沒過多久,黑壓壓的螞蟻壓住地上的糖汁,顯出了一個隱隱猙獰的“妙”字來。
——
申時末,饒臨衙門。
午前約定好晚上碰頭之後,白見君留下了一個聯絡地址,飯都沒吃就離開了衙門,他說他要先去春意閣附近熟悉一下地形。
李意闌沒什麼意見,客氣地將他送出了大門。
飯後江秋萍下到牢里,去繼續追問“女旦”那件事的後續,李意闌本來也想去,卻正好趕上送知辛的那兩名車夫回來稟報,他這邊稍微被攔了片刻,那邊江秋萍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車夫一共帶回了三樣東西,知辛買的木偶、他寫給李意闌信,還有一樣是養在栴檀寺的信鴿,有了它便可以快速的書信往來。
李意闌看了看那隻算不上矯健的灰鴿子,豬油蒙心地覺得它靈氣逼人,接著他拆開那封信,立刻又被信中的消息弄得又驚又喜。
他拿起隨信一起送來的那個女童木偶,看了看它虛握的那隻手,心裡就忽然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念頭,感覺知辛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
旁邊的寄聲覺得看個信而已,沒必要笑成那樣,可等他自己湊過去一看,卻樂得比李意闌還歡騰。
他的志向不在於男歡女愛,這是把知辛當成衙門的密探了,忍不住在心裡咂舌,暗道知辛隨便出個門就能撿到線索,簡直是他六哥的頭號福星。
借著知辛送來的信線索,李意闌帶著剩下的人去了趟證物房,比對之後覺得知辛猜的有道理,但也跟知辛受著一樣的限制。
酉時初江秋萍從牢里出來,臉色不算好看,顯然是戲班那邊沒什麼收穫,他搖著頭對眾人說:“不知道是戲班的人沒注意到,還是我問的問題沒切到點子上,他們都說沒看見生面孔,男的女的都沒有。”
李意闌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將知辛的信紙遞給他聊做慰藉。
“沒有就沒有吧,這裡有個好消息,你先看看。今天夜入的有些早,寄聲和吳金先去吃飯,吃完了寄聲帶個人,去把你捕頭姐換回來,吳金去請白前輩,戌時之前在這裡會和,然後我們走一趟春意閣。”
屋外的天空陰雲密布,北風正在無形地蓄力。
遠在千里之外的江陵皇城,這天入夜也不例外地籠罩在烏雲之下,只是風雨滿樓的態勢更濃,不到戌時天色就已經黑透了。
大躁的狂風逼得宮人們不得不早早閉上了各路宮殿的大門,這樣惡劣的天氣和行情,按理來說除了巡邏的禁軍,應該沒人會在外頭奔波,可重重庭院裡的仙居殿裡,耳房裡的小太監卻又一次聽見了“砰砰”拍門的動靜。
一聲接一聲,急躁地讓人心火頓生。
小太監瞬間變了臉色,用棉被將自己裹了起來。
這已經是這個月裡的第四次了,不知道是誰在外頭惡作劇,次次都在天色黑透的時候在外面瘋狂地敲門,可每次拉門的時候拍打聲還在,可拉開之後門口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是個人決計逃不了這樣快,派禁衛查了也沒有發現,於是宮裡悄悄地傳開了,太后這宮裡面,在鬧鬼——
第47章 撲空
沉沉的烏雲不是虛張聲勢,入夜後忽然開始暴雨如注,李意闌不敢淋雨,只好在衙門裡等雨停。
這樣的天氣裡衣衫盡濕地跑去逛窯子也不合常理,眾人索性喝茶陪君子,烏央烏央地在廳里坐著,鑑於有白見君在,話題滾動不開,屋裡便根本沒人說話,好在氣氛不算尷尬,畢竟在座的人多少都有些定力。
郡守這陣子被李意闌等人逼得勤勉了些,一肩擔了城門的守備,這時還沒回來,大概是落雨堵在了外面。
李意闌時盡其用,趁這段時間跑去餵鴿子,寄聲本來想跟他形影不離,可李意闌就想獨自靜一靜,反手將人按回了椅子裡。
然而那鴿子在寺里也不知道吃的是什麼,對他的投餵並不感興趣,不僅對撒的穀子不聞不問,拿勺子餵它也愛答不理。
李意闌餵不動,只好無奈地拿長勺輕輕戳了戳它的頭,心說寺里的人不領情也就算了,連只鳥都這麼高傲,這可真是讓人雙倍受挫。
那挨戳的鴿子不懂他的心事,只靈活地閃著小腦袋,左左右右地拿烏溜溜地小眼睛瞪他。
屋檐下的雨滴結成了雨簾,稀里嘩啦的砸在地上,有種奇異的清心效果,李意闌的思緒浮浮沉沉,最後跟終將奔赴江河的雨滴一樣,匯聚到了人之根本的情愫上面。
知辛早上才走,這會兒一閒下來,李意闌就頻繁往復地想起他。
其實認識的時間很短,一起經歷的事件也有限,但李意闌腦子裡並不空曠,不多時就想起了許多個片段。
他想起知辛坐在牢里第一次抬頭望向自己的目光、從衙門頭也不回離開時袈裟上披的那層霞光、在木匠的院子裡因為忍痛蹙起的眉眼……一幅幅、一幕幕,從客氣疏離到低眉淺笑,自然而然地相識到今天,然後交情猛地被今天早上驟然分別時那一個的轉身給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