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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越過西疆、北域、東境、南鄉的任何一座邊城,報上排雲弓鑄者的大名,自然有群強環伺的番邦禮賢下士,屆時為別國鑄天兵、造利器,讓這大瑞朝廷痛上一痛。”
“可是他沒有,他心中根本就聚不起恨意,”說到這裡袁寧恨恨地說,“他就是一個只會逆來順受的人!”
江秋萍擠了下眉頭,剛開始在心裡腹誹,張潮就心有靈犀似的,直接說出了他的想法。
“縱然劉芸草在機巧上是有些過人的天賦,可你未免也把他說得太神乎其神了,得他一人就能對抗我朝的百萬騎兵?荒謬!”
“再說了,他要真有這麼大的本事,我大瑞朝廷難道會在一個每年都能添補的后妃,和一個可以一擋萬的造兵奇才上選擇前者嗎?”
“不知者未必無罪,但不可代替者將功折罪,這個道理上頭自比你我要懂,所以你這番說辭,根本就站不住腳。”
“哈哈哈哈,”袁寧聞言朗聲大笑,笑聲從大到小,湮沒時竟然蓄了滿眼的淚光,他眼神銳利地反問道,“是嗎?不可替代者將功折罪嗎?不,你錯了,不可替代者只會死得不明不白,袁叔當年就是這麼死的。”
江秋萍和張潮知道的都是袁祁蓮死於和后妃通姦,但聽他這話似乎另有隱情,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由江秋萍夾帶心機地問道:“袁太僕怎麼死的不明不白了?你說清楚。”
他以太僕相稱,意在拉近和袁寧的距離。
心不在焉的袁寧果然入了套,不知道在笑什麼地說:“一個有著兩個故鄉的奇才,你們說他該為哪一邊效力呢?父親出生的瑞朝?還是母親的故土路蘇國?亦或是兩邊都不理,隱進鬧市里當個尋常的鐵匠?”
江秋萍剎那間意會過來,袁祁蓮的生平是一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故事。
張潮卻一針見血地說:“他哪邊都效不了力,同時也當不了尋常鐵匠。”
袁寧欣賞地瞥了他一眼,接著舉起左掌做了個忽然捏碎的動作:“所以他死了,死得很不體面。”
江秋萍聽得心口一陣憋悶,疑惑道:“所以實際上他並沒有和后妃通姦,是嗎?”
袁寧用一種異常可笑地神情說:“半點情意都沒有,通個屁的奸啊,袁叔敬愛的人一直都是……”
——
戌時末,江陵三寶堂。
高賡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李意闌愣了半天都沒能回過神。
他在想這位皇上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冤情,是案發的時候就知道了,還是事後經過調查才得知實情。
然後李意闌想了想,委婉地問道:“這,皇上是怎麼知道的?可是時過境遷之後有新線索暴露,譴人查證調查過?此外既已知曉,那為何袁太僕至今……仍然是戴罪之身?”
高賡眨了下眼以示肯定:“是,當年太僕在獄中自盡以後,父皇同時痛失愛妃和大才,心性大變,一聽人非議此事就會雷霆大怒,刑部尚書為了迎合上意,短短几天內籤押流放,讓風口上的人全部從京城消失了。”
“等父皇冷靜下來,覺出此事辦得太過倉促的時候,太僕和章貴妃已經相繼故去,連屍骨都不知該去何處尋。”
“父皇追悔莫及,密令金吾衛徹查此事,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他在荒廢的平樂宮裡對著北邊軍器監的方向枯坐了一夜,翌日朕再見他時,就已變得老態蒼蒼了。”
“他將真相告訴了朕,一併傳來的還有這大統寶座,自己則一意孤行,去慈悲寺削髮當了僧侶。”
“所以朕讓你代為約見知辛大師,其實是想從大師那處打聽打聽他的近況。”
高賡平時金口玉言,說一不二沒這麼多廢話,但是平樂案是一樁令他也無可奈何的冤案,他對此案感慨頗多,因此絮叨半天沒能說到點子上。
李意闌一聽他找知辛是為了孝道,連忙放下了這邊的猜忌,專注起案子來。
他被高賡吊足了胃口,忍了忍沒忍住,還是問道:“皇上,所以當年平樂案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微臣查了這麼久的白骨案,唯獨對於平樂案的內情的掌握,僅限於第六具白骨上所刻的內容,並且那是真是假,也……不敢去查證,總是有種有力氣沒處使的感覺。”
“朕明白你的難處,”高賡沒頭沒腦地說,“其實朕和父皇,何嘗不是如此呢。”
“平樂案背後的真正主謀,應該不能說是某個或某幾個人,它牽連甚廣,刨根問底的話近乎能將半個朝廷都淹進去,所以應該稱之為黨,馮黨和柳黨。”
“長樂太僕僅憑一人之力,就能在數年之內完成別人一生都爬不到的高度,他不招人嫉恨是不可能的。”
“而如果光是嫉恨,那無傷大雅,問題是他的輝煌擋了許多的人財路和官運。”
“他造的好軍器越多,將軍的戰功就會越顯赫,那麼誰該顯赫誰該落於人後呢?所以威逼利誘就來了。太僕為人高傲,不是肯受制於人的秉性,被他拒絕的人都被他得罪了。”
“說完名聲再說金錢,他的武器越鋒利,朝廷投入匠造的餉銀就多,多出來的這些數額,都得從其他的政令中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