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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闌雖然錯愕,但還是應付得來,將上身朝外側歪了歪,避過的婦人的長指甲,只讓她勾走了一把空氣。
張潮猝不及防目睹老大被人調戲,忍不住結實地呆了一下。
他們威風稟稟的三品提刑官,在這個勾心鬥角的夜晚,被一個買醉的婦人當成了小倌……
可要說李意闌有多俊美絕倫,張潮倒是沒覺得,這人的病氣太濃,濃到失去了本該惹人注目的氣概,這裡大概是以弱為美,所以才教那婦人看走了眼。
夥計被這個醉鬼嚇得夠嗆,焦急地沖攙著婦人的相公直擺手,讓他趕緊將那瘟神拉走,暗示完了他討好地對上李意闌,嘰里呱啦就道起歉來。
李意闌表示不要緊,在夥計“爺真是大人有大量”的讚美聲里進了雅間,然後坐下沒多久老闆就來了。
春意閣的老闆跟尋常妓館裡的媽媽不一樣,是個唇邊自帶三分笑的中年男子,打扮相當普通,像個酒樓的掌薄,可細長眼睛裡精光四射。
李意闌按照正常的程序,隨便點了兩個身價不低的藝倌,讓一個彈琴,另一個坐在跟前答話。
李意闌東拉西扯地說了幾句,慢慢將話題拐到了扇子上。
張潮乘人不注意,悄悄地出了門,一閃身貓進了後院。
而樓下的門外,江秋萍依照吩咐,慢吞吞地晃進了大堂,男裝的王錦官掛著腰刀,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一炷香之後,打扮成老爺模樣的王敬元,土裡土氣地帶著他的小廝也來了。
然後四個時辰里六個人,上下三層、里里外外將春意閣的用度薄都翻了一遍,可結果讓人沮喪,春意閣眾口一詞,既沒有可疑的扇販子出沒,西十一巷送來的扇子數量在用度和存量上也嚴絲合縫。
六人摸黑回到衙門,整個後院只有兩處燈還亮著,一處是知辛的客房,還有一處是仍然候著在準備宵夜的後廚。
伙夫正縮在灶台邊打盹兒,聽見腳步聲揉著眼睛抬起頭來,見跟前站的不是每天那個愛吃又愛笑的小廝,而是他那個兢兢業業的主子。
那個冷冰冰的黑衣女人站在他身旁,挽著雙臂,腰刀正在右邊的手心裡。
一來就是兩個大人物,伙夫直接嚇醒了,並且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氛圍,連忙壓住了打到一半的哈欠彈起來,強打精神道:“大、大人,您回來了啊。餓了吧?想吃什麼,我馬上做,很快就好的。”
“先不忙,”李意闌笑著說,“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伙夫不勝惶恐地說:“誒,大人問吧。”
李意闌堪稱和藹地說:“我們衙門的伙夫,現在還活著嗎?”
話音落處,他身邊的王錦官猛然抽出長彎刀,毫不留情地朝伙夫劈了下去。
第35章 斷氣
燭光映耀,揮落的刀身上遊走著一抹凌厲的華彩。
王錦官逼近的身形如同鬼影,她的速度算不上頂快,但姿態橫看豎看都是全力一搏。
習武之人在背水一戰的時候,氣場與有所保留時決然不同,那時的戾氣與殺氣都最旺,對手能強烈地感受到威壓。
伙夫的表情還停在錯愕上,像是反應不及,根本沒明白眼前的狀況,但身體上卻先大腦一步感覺到了危險,如果這時李意闌看得仔細,就能在他頸間瞥到雞皮疙瘩。
刃口比殘留的虛影更快,被燭光投到牆壁上,看起來像是螳螂發出致命一擊時的鐮刀臂。
命在旦夕,如果沒有招架之力,那抹雪亮的刀光將會劈頭而下,將他的臉皮切成傷口平滑的兩半,伙夫的後背上頃刻間迸出了一層冷汗。
我會死在這裡……他根本無意思考,可這念頭直接從腦海里跳了出來。
求生欲是人刻在骨子裡的本能,特別是對於像他這樣一個毫無準備的人,伙夫的身體陡然一塌,像是被嚇到渾身發軟,即將以一種稀泥坍縮的姿態撲倒地上。
可旁觀的李意闌卻看得門兒清,這人在瞬間拋棄了偽裝,從一個膽小無能的廚子變成了臥底該有的樣子,身手不差且善於隨機應變。
對方小人做派在先,李意闌其實並不介意以多欺少,但王錦官應付的來,他就沒有混入戰圈,只留在外圈策守。
伙夫借著屈蹲,將王錦官的攻擊往後延遲了一分,緊接著他側開頭,斜舉著右臂撐在了頭頂,只聽“叮”的一聲,刀刃切中的他的衣袖卻沒能入肉,只是擊中了金鐵然後在壓力和斜度下沿著他的手臂劃開了。
同時伙夫左手上動作不停,腕子先抖後抓,接著將溜進指尖的暗器擲了出來。
王錦官回刀去斬暗器,他就瞅准這個空檔側滾出兩圈,以膝點地、手中的匕首反握著打橫,迅速擺好了防備的姿態。
王錦官斬落暗器之後,還待提刀再攻,李意闌抬手捉住一柄朝他這兒迸飛的柳葉小刀,掖進指尖里藏起來之後突然出聲叫住了她:“嫂子且慢,他好像有話要跟我們說。”
王錦官抬眼一看,發現那個假伙夫蹲跪在那裡,望過來的臉上確實有些疑惑的痕跡。
一般遇到刺客或死士都沒什麼可談的,這些人要麼會像瘋狗一樣突出重圍,要麼就為了秘密乾淨利落地咬舌自盡,王錦官私以為這是一個好現象,便將朝天的刀尖垂到指地,面向不變地後退到了李意闌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