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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樞一面驚異於唐無香的博學多識,一面對謝樘的膽大妄為無可奈何,他連個蒙古大夫都算不上,頂多被起洺逼著認了幾種止血化瘀的藥材,就敢往唐無香身上操刀,也是狗屎運多。
沉樞道:“他也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若你中的毒屬寒性,後果就不堪設想了。熱毒是他們擘音族的沉疾,他們以鑄煉為生,除了汨疆南部的天火,還有朝夕相處的鑄爐之火,所以對熱毒有些療法。”
唐無香也是心大:“他必定是有所根據才敢下藥,我也因禍得福白得了一個好友,這險冒的甘願。從這裡開始,我留了個心眼,便不難發現他一下小習慣中有外疆人的特點。”
“就像你之前問我為何知道你不是他,其實很簡單,他推門的時候喜歡用手肘,整個人靠在門上再推開,這可以說明他生活的地方門十分厚重,以他的力氣來說,石門的可能性比較大。”
“二來,好友劍法驚冠中原,卻無人識得出來路,雖說武林臥虎藏龍,但一脈劍宗畢竟不是短短几十年的光陰就能大成的,若真是本土劍道,總有人能窺出些端倪來。”
“三者,他每年都會回家過年,提前出發一月多,回來時又風塵僕僕的模樣,按他的腳程,只能是跑到外疆去了。”
“我猜他是汨疆或是月照族人,正好汨疆爆發政亂的時候,他就回去了,因此說他是汨疆人。”
此人心細如髮,又見微知著,難怪能以一介殘疾之身掌控唐門大權,沉樞心下佩服,道:“唐兄真是個可怕的人,那我的身份,又是如何推測出來的?”
唐無香聳了聳肩:“這可推不出來,是聞出來的,沉樞兄台應該已經有所察覺,七虞不是中原人。”
沉樞心念一轉便明白過來,大概是自己身上還帶著綠奇楠的香味,而有人告訴過他汨疆王族的起居物事皆是此香木所制,沉樞有些驚異道:“他是月照人。”
月照是生活在汨疆荒山之外沙漠中的一個族群,沙地高溫多風暴,月照人蝸居在蜃海流沙之下,晝伏夜出,因此膚色蒼白。
為了掠奪生存資源,兩族一直紛爭不斷,若說世間有最了解汨疆的人,那便非月照莫屬。然而月照人自由如風沙,只效忠於月照之王,這個七虞一看就不簡單,怎麼會肯成為唐無香的護衛?
唐無香已經是他的朋友了,沉樞直言不諱道:“月照人只對王忠誠,他與你做了交易,是麼?”
唐無香端酒來碰:“敬你的敏銳,別擔心,他不敢害我。說說你來中原的目的吧,看我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他說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會”,沉樞便明白他在這場交易中握著很大的籌碼,他放下心來,道:“謝樘給了我一個扁木錦盒,讓我七月到涼州交給一個叫呂溯的人,他叫我不用打聽,到了涼州便能知道此人是誰。”
唐無香卻皺起了眉:“呂溯這人我知道,此人乃是當朝八案巡撫,傳聞頗為清正,此時正在漢中考察洪澇,計劃里六月末會沿著水道抵達涼州,然後折返回京都。問題是好友一個江湖人,怎麼會有要給朝廷命官的東西?盒子在哪裡,給我看看。”
沉樞聞言也是神色一凜,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指節厚的雕花木盒,仔細觀察起來。因為是謝樘給的,所以沉樞並沒多想,也沒細看,如今一看便發現此盒中藏有玄機。
它周身滿是萬字紋路的雕花,精細自不必說,奇特之處在於它側面有鎖搭鎖眼和一把指甲蓋大的銅鎖,但是它沒有開口。紋路偽造了許多條假縫,然而看起來沒有一條可以打開,這必然是個機關,但關鍵還是機關里藏著的東西。
他翻轉幾下沒發現竅門,便遞過去給唐無香。
唐無香細長的手指在紋路里一個一個的摳,約莫一枝香後忽然道:“這是一個‘寧為玉碎’盒,出自千機百變楊恭子之手。這盒子本就價值千金,裡頭的東西我猜,應該是一個寫在紙上、能驚動天下的秘密。但我現在對這秘密興趣不大,我現在關心的是,這東西是誰給好友的?”
沉樞似乎在思索,過了會兒才說:“不知道,他沒來得及說,便昏了過去。”
唐無香臉上露出關懷:“好友他……現下如何了?”
沉樞無聲的嘆了口氣,忽然想起面具來,他掏出來遞給唐無香,道:“他在汨疆一個安全的地方修養,這是他叫張伯給你做的面具。”
唐無香接過來,打開摸了摸,臉上一瞬間竟掠過一抹震驚,關上盒子的手指都在發抖。
沉樞看著眼裡,連忙問道:“怎麼了?”
唐無香面色蒼白,敷衍的笑了笑,道:“無事,只是這面具叫我想起了一些事。不說這個,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沉樞沉默了一下,道:“不做打算,把盒子交給呂溯。”
唐無香登時扶額道:“你們這些汨疆人也是……簡單粗暴的很,也罷,詳情我會派人去調查。你要是沒事,便留下來做客吧,反正好友不在,瞎子也寂寞。”
沉樞搖了搖頭:“我要去找他的五丫頭,帶她去汨疆看他,你知道什麼,便告訴我吧。”
唐無香一怔:“若我說不知道,人海茫茫,你去哪裡找?”
沉樞一副不把時間當回事的樣子:“就像我遇到徐兄那樣去找。”
唐無香苦笑一聲:“謝樘他想見誰,他會自己去看,不用你操心。”
沉樞眼神里閃過脆弱:“若他沒有去蒼梧崖救我,求我我也不會管他的□□,他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五丫頭,我……心裡很難過。”
他有一點點的顫動的嗓音讓唐無香覺得很不忍,他沉默良久,忽然道:“涼州十里舖西有戶人家,門口有棵歪脖子棗樹,便是他在中原的住所,你去那裡看看吧。”
沉樞道了謝,星夜兼程的離開了。
李陵光侯在門外,雙目赤紅,明顯是哭過的模樣,他見沉樞要去涼州,立刻也同唐無香告辭,追著他走了。
唐無香站在山門處,目送不了,心裡卻有一副畫面,一個孤獨的背影,和一把無主的劍。他胸中抑鬱,忽然就笑了起來,可表情卻一點也不開心。
七虞在他身邊,冷眼看了一會兒,只覺得他這個樣子像是要瘋。便忍不住扯了他往裡走去,冷嘲道:“你不是什麼都不知道麼,無知的人該睡覺了。”
唐無香卻牛頭不對馬嘴的道:“你有欠過別人東西麼,比如……欠他十一天烤魚?”
七虞拉著他走的愈發快了,冷冷的道:“第五沉樞的兄弟不缺你的烤魚。”
唐無香搖頭晃腦的道:“對啊,汨疆之主,第五沉樞的兄弟,他缺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我好像一直在單機的樣子,就像這個沒有隊友的攻一樣orz
☆、第十章
二更天的時候,唐無香還沒睡,七虞在門口路過又路過又路過,終於忍不住推開門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