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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九言明白妻子的心意,俯首吻了吻她額角,笑道:「我看那丫頭和年輕時的你很像。」語罷,突然彎腰抱起她,往內室走去。「九言,你…… 」
「看到溯兒著緊那丫 頭的樣子,突然想起咱們第一次時…… 那時你…… 」
伴隨看兩人斷斷續續的私語,屋內的燈撲地一下滅了,整座嘯坤居陷進夜色中。
蘭無痕,竟陽卿灝妻,育一子聿謙。裕主六年,司百花教教主之位。翌年,以弱女之姿嫁卿灝以求庇於卿家。裕主六年至十三年,共擄孕八月婦人七百餘名,取活胎煉元丹,五歲童男千名,以體為皿,培屍蠱……
白三隻掃了一眼那信,便沒再看下去。倒是卿溯極認真地一字不漏地看完,到最後,臉色已然鐵青。
他緊攫著信紙在房內走來走去,一句話也不說。
白三坐在椅中,手肘擱在椅手上撐著頭,闔著眼養神。她是真累了,一坐下便不想再動彈。
「她素來溫柔,與大哥夫妻感情也極好…… 」卿溯喃喃低語,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白三說,神色有些惆悵。
他還記得第一次看到蘭無痕時的情景,那日下著雨,大哥探身進馬車將她扶出,那裹著一襲青底白花長裙的身段柔軟婀娜,眉眼清淡如攏著一層薄霧,當他將傘送上前去時,她露出了一個溫柔友善的淺笑,便似雲破月出,使得那張原本讓人記憶不深的小臉如同被點燃了一般光亮無比,灼痛了人的眼。有著那樣笑容的女子,怎麼會做出如此十惡不赦的事?
「如果大哥知道…… 如果大哥知道…… 」他不敢想像卿灝知道此事後會怎麼樣,想到此,那隻手下意識地收縮,將信箋捏成了一團。「不對!」他突然頓住,看向白三,「三兒,你說這…… 」
白三睜眼看到他眼中的祈盼,知道他想間什麼,面無表情地打斷:「這是宇主子的筆跡。」她第一眼看到時便知道了。信中所寫的那些事自然都是真的,她只是沒想到宇主子會這樣做。在黑宇殿遭逢大變的時候這樣做,在外人看來無疑是有示弱的嫌疑,但是她比誰都清楚,在宇主子心中面子什麼的狗屁不是,他想怎麼做便怎麼做。三年前殺蘭無痕的時候沒有解釋,三年後才拋出這麼一封信,目的不言而喻。
「宇主子宇主子,他是你什麼人,他就不會說假話?」卿溯也不知怎麼的,一聽到這個名字就火冒三丈,手一擺將離自己最近的那個花瓶掃落在地,清脆的碎裂聲在夜色中遠遠傳開。
白三首次看到他對自己發脾氣,不由一怔,目光落在地上被碧綠瓷片壓著的雪白桅子花瓣,然後再緩緩移到滿臉怒色的卿溯身上。「宇主子不屑說謊。」她平靜地道,明知這句話會引起他更大的反應,卻連猶豫一下也沒有。
果然,卿溯聽到這一句話,立即像炸了毛的貓一樣。「是,他不屑說謊,只有我卿溯才是一個大騙子!那你為什麼又要巴巴地貼上我這個騙子來?」想到當初自己接近她的方式,他便像是被人生生揭開瘡疤一樣,羞怒交加中變得口不擇言起來。
白三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不明白好好的,他怎麼會扯到這上面來。數日來趕路的辛苦,再加上這讓她不善於應對的場面,她的頭隱隱痛起來、
「你…… 算了!」見她沒反應,卿溯就是一肚子的燥火也只能悶著,大袖一揮就往外走去。
「你去哪裡?」白三見狀,不由站起身問。她想兩人之間也沒什麼,還不至於要鬧到要離開的地步吧。
「與你無關。」見她由始至終都像沒事人一樣,卿溯心中憋氣,說的話自然也不好聽。在這個時候,他真希望她能和他好好吵上一架,隨便罵什麼都好,都勝過他一個人在那裡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
白三皺眉,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手不由輕輕按上胸口,感覺到那裡揪緊一樣的疼痛。
與她無關?與她無關……
別人的冷嘲熱諷素來激不起她半點情緒,唯有他,隨隨便便一句話便能傷得她鮮血淋漓。
與她無關呵!
無意識地走到門外,她仰頭看向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時,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簫聲倏起,穿過雨簾幽幽噎噎地傳過來。
小九?心中的難受暫時被拋在了一邊,白三循著簫聲傳來的方向找去,雨滴浸透衣衫,寒得人心發顫。沒多久,她便知吹簫的人不是燕九,卻並沒迴轉。
穿過一片竹林,在湖邊她看到了那個人,如她一樣的白色衫子,如她一樣的渾身濕透,長發貼著曲線玲瓏的身體。
白三站在竹林邊緣,靜靜地聽著簫聲,一如多年前那樣。吹簫的女子像是不知她的到來,手中碧簫被雨水透入,聲音漸啞,像傷心人哀哀的哭泣。
樹三,你說你不會再丟下我的…… 白三唇微動,說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話,被雨水打濕的眼木然望向在雨夜中顯得異常幽深寒冷的湖面。簫聲停了,那女子回過頭來,現出一張異常清雅秀麗的臉來。
「我們見過。」女子開口,聲音清冷卻婉轉動人。
「是。」白三想起她便是那日抱著謙兒的女子,並不否認。
女子突然低眉一笑,走了過來,風雨中那身姿竟是說不出的楚楚可憐。「紅瑚。」她用手中碧簫點了點自己,然後與白三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