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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第三日的傍晚,他將寨中長老家的果子酒蹭完,醉醺醺地往回走的時候,又看到了白三。
她站在寨中石板路旁的老柚樹下面,淡淡的夕陽照著,整個人竟帶上了一絲暖意。見到他,她臉上浮起淺笑。
他怔了怔,一絲慍怒浮上帶著醉意的臉,然後撇開臉繼續走自己的,不去理她。
還回來做什麼?就那樣走了,他就當沒遇到過她,豈不是好?
白三也不介意,只是慢慢地跟在他後面,心中雀躍著,想到他等會兒看到那人,定然會開心起來。
邁著有些飄浮的步子,樹三少在經過溪邊時,蹲下掬水洗了把臉,然後看著水中的倒影發了好久的愣。最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在水面上划過,將影子攪亂,站起身一腳踩了上去。冰冷的溪水漫過腳背,打濕了褲腿,鑽進破鞋中。他便這樣涉著水,走了過去。
白三走到溪邊時,亦往裡面看了眼,卻只見到水底的鵝卵石,以及自己隱隱綽綽的淡影。
他為什麼對著溪水也能生氣呢?她不解。
穿過竹林,延著長滿野山菊的小逕往上爬了半炷香功夫,便是草屋。草屋是那老者的,但是自從他們住下後,那老者和他的孫子就再沒出現過。白三偶爾會想起,卻並不關心。
越接近草屋,她越緊張。只是不知道是期待多一點,還是擔心多一點,至於期待什麼,擔心什麼,她卻又說不出來。
走到門邊時,樹三少頓了下,那一刻,白三的心幾乎提到了喉嚨眼裡。接著,便看到他推開了門,一隻腳踏進去,另一隻腳卻再也沒動彈。
「這是怎麼回事?」將踏進屋內的腳又收了回來,樹三少將門碰地一下關上,迴轉身一把扯住白三,低吼。
並沒有預料中的驚喜和開心,白三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震得有些發懵,好久才訥訥地道:「你、你不是喜歡她,要娶她嗎?」
樹三少額上青筋暴漲,手緊握成拳,似乎在竭力克制住自己不一拳揍向這個擅作主張的女人。
「誰要你多事!」他怒罵,然後驀地甩開她的手,匆匆往來時的小徑走去,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不准你再去碰她!」語罷,展開輕功,如風般眨眼消失不見。
白三茫茫然站在原地,心突然有些空。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更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發這麼大脾氣。相處這麼久,無論她如何冷淡,無論他如何不開心,他也從來沒像剛才那樣對她吼過。
她花了兩天時間,不吃不眠渡過泠江,夜闖燕子寨,將燕槿初偷了來,只是為了想看到他恢復以往的笑容。但是,好像做錯了……
是他太在乎燕槿初,以為自己委屈了她,所以才發的怒嗎?白三不明白,但是想到這個原因,想到他不准自己再去碰她,心中竟莫名難受得厲害。
山風吹過竹梢,吹得白三髮絲亂飛,她就那樣站著,動也不動,直到樹三少再次出現。
樹三少換下了那身邋遢的衣服,穿著他族人的青布衣褲和黑色布鞋,頭髮也梳了起來,用長長的頭帕包住,打扮依然隨意,卻與以前的叫化子判若兩人,更像是本地的夷族。
沒有看白三,他逕自推門而入。
燕槿初躺在床上,兩眼睜著,卻無法動彈,顯然被白三點了穴。
樹三少走過去揮手給她解開了,然後又轉身走到桌邊坐下,看著她撐著身子坐起,不知是不是穴道被封太久,血運不暢,一歪又差點倒回去。
他只是冷眼看著,並沒上前相扶。
燕槿初既有武林第一美人的稱號,自然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有讓人心動的魅力,只是樹三少更清楚,這個女人雖然嬌柔清麗有著梅蘭之姿,但是實際上心比蛇蠍更毒。
「你是什麼人?」好不容易半倚著床頭坐起,燕槿初壓下心中的吃驚,臉上顯露出怯意。「白三姑娘呢?我要見她。」她想不通除了黑宇殿主外還有誰能指使白三。
樹三少摸了摸下巴,燦然一笑。
「燕大美人這麼快就忘記了本少?」
看到他白淨的頰畔浮起兩粒可愛的酒窩,燕槿初神思有片刻的分散,但當他的話傳達到腦海之時,她登地一下站了起來。
「你、你……」指著悠然坐在椅中的男人,她手指不可控制地顫抖著,臉色變了又變,完全忘記了要顧忌形象。
樹三少彎眼,笑意吟吟,顯然很高興看到別人驚訝的樣子。
「怎麼著,燕大美人回去準備嫁妝吧。一月之後,本少會再臨燕子寨……納美人為妾!」妾字他咬得尤為重。
燕槿初也不愧是燕家寨首,只是片刻的失態後,便即控制住自己。
「樹三少如何證明你曾進過幻帝宮?」她姿態優雅地坐下,儘管胸口已被那個妾字而堵得發痛。
樹三少笑了下,緩緩道:「你忘記你是被誰請到此處的嗎?我家三兒可不會說謊……」頓了頓,他伸手從懷中掏出那束紅髮衝著燕槿初晃了一晃,「喏,這是你家狼神送給我們的,她還讓我們帶給你一句話。」
燕槿初神色微變,問:「什麼話?」
「我能讓他的家族昌盛,也能讓他們滅亡。」樹三少咳了一聲,學著鬼憐的語調,竟也惟妙惟肖。
屋子裡一下子陷進了讓人難堪的沉默當中,半晌,燕槿初才回過神,冷冷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