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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階下之囚,還能說什麼呢?
穿過一條深長的巷子,一個種植著高大楓樹的院子出現在眼前,院門上方黑色的橫石上龍飛鳳舞地雕刻著「地煞」兩字。
冷冷瞥了那兩個字一眼,她再次感覺到心中每次看見它時都會無緣無故冒起的寒意。她不喜歡這個地方!
跨進院中,空曠宏偉的大堂四角已點燃了桐油燈,桐油燈不及蠟燭明亮,但勝在數量眾多,依然將整個大堂照得纖毫畢露。西南之地盛產油桐,故照明之物也多以桐油為主,乾白在生活上不甚講究,所以盡選方便實用之物,這從整個山城的建築風格就可看出來。
大堂內陳設極簡,首位一張寬大的臥榻,上面鋪著黑熊油光水滑的皮,兩排石椅分列兩旁。大堂四壁沒有掛常用來裝飾的書畫之物,而是以森寒的名貴兵器裝點。
這是乾白日常議事的地方,不用說,最上面的那張臥榻就是為他準備的。而此時,他正躺在上面,頭枕在一個美女懷中,閉眼享受著兩個美女溫柔的按摩服侍。
知道她進來,乾白並沒有睜開眼睛,「過來。」他命令,從那放鬆的神情,可以知道他現在心情很好。
雲二神色不變,依言來到榻邊,從容地站在那裡,英氣俊雅的臉上沒有絲毫不耐和不悅,榻上女人都毫不掩飾美眸中對她的興趣。隨她而來的少女已在她進入大堂的那一刻離開,沒有乾白允許,沒有人敢擅入地煞堂。
早已習慣女人的目光,雲二並不受任何影響。只是目光落在乾白英俊性格的臉上,想從上面找出一絲花甲之年男人的痕跡。
乾白突然睜眼,對上她打量的眼,雖然被他眼中的精光看得心頭一跳,雲二卻沒將之表現出來,只是淡淡與他對望片刻,而後神色自若地移開目光。
乾白堅毅的唇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緩緩開口:「若兒,以後就由小麥負責保護你。」
雲二,不,從此以後都應該叫雲若,她一怔,卻並不覺得意外,只是黑眸中漾起一絲嘲諷。是啊,她的確需要人保護,早在他廢了她的武功之時,就應該讓人來保護她了。
看出她心中的怨念,乾白不以為意地一笑,淡淡喚了聲:「小麥,出來見過少爺。」
語音未落,雲二面前已多了個一身白衣的男子。看他的身法,雲二知道此人的武功絲毫不比以前的她遜色。想到此,她心中一慟,狠狠地瞪了乾白一眼,心中發誓,總有一天,要將他加諸於己的一切以十倍還報給他。
「小麥見過若少爺。」清澈溫和的聲音,似乎能掃去人心中的沉鬱。
雲二不由仔細打量了一下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只見他長發中分披散在兩肩,面容清俊蒼白,雙眸閃動著與他聲音一樣的溫潤神采,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沒想到乾白的手下竟會有這種人物,雲二心中微覺詫異,但想起是青夷山城的人,她剛冒起的好感立時煙消雲散,神色依然是一貫的清冷懶散。
「起來吧。」她淡淡吩咐,然後看向乾白,「沒事的話,我回去了。」未等乾白回答,她已轉身而去。依然是來前的瀟灑從容,不同的是身後多了個影子。
乾白看著她修長堅韌的背影,銳厲的眸中浮起一抹讚賞以及期待。
希望她不會令他失望!
夜沉,無月,遠山近嶺籠罩在一片深黑的霧色中,看不真切。
雲二搬了把竹椅坐在閣樓的欄杆邊,其餘的窗子都關上了,只留下對著她的這扇還開著。身後只點著一盞油燈,燈光很暗,將她挨在窗邊的修長側影包圍在昏黃的光影中。
西南多陰雨,四五月間,夜晚還是微寒的,她沒有了內力護體,坐在這高處,手腳已經冰冷。只是比起心中的蕭瑟,這輕寒卻又顯得是那麼微不足道了。
她同意了和他的交易,答應幫他辦成一件事,以換取自由和生存。是啊,成王敗寇,她也沒什麼好不平的。目下他給了她機會,她沒理由不試著拉自己一下,在沒努力之前,她可不知道什麼是放棄。只是——沒有了武功,以後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吧。
「請若少爺入浴。」小麥溫潤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打破閣樓的靜寥,為濕冷的夜平添了幾許溫暖。
雲二頓了一下,然後無言起身。她不明白在這冷硬的修羅石城中怎會有這樣的人,更不明白乾白為什麼不將自己的真實性別告之小麥。那老賊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小麥立在樓梯口,雲若經過他的身邊,這時才發現自己比他要矮一些,只及他的眉線。她的身高在男人中間也是突出的,所以才不願穿女人的衣裙,雖然說不上難看,卻過於引人注目,故而才長期以男裝示人,倒無意隱瞞什麼。沒想到這小麥竟會比她還高,這在西南地方來說是極少見的。
低眼,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掠過他垂在身側修長優美尤勝女子的大手,白皙如玉的肌膚。唇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淡笑,她與他擦身而過,聞到一股淡淡的清茶香。
蒸騰的水霧,濃郁刺鼻的藥味。
雲二負手站在四周皆是粗岩,沒有窗戶的室內,目光落在房間正中那方灌滿漆黑泛綠液體的石池,白色的霧氣將她纏繞,如輕紗一樣掩去她眼中的凝重。
小麥端上一個盛著乳白冒著清香藥液的青花瓷碗,恭敬地呈到雲二面前,「若少爺,請先飲了此湯。」對於這一系列突然而來的安排,他沒有任何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