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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子萬不動如山,輕輕吐出一口字,卻氣得人目赤耳紅。
「我嫉妒?鬼才嫉妒!」奚言少華又急又怒,語無倫次,仿佛沾上這兩個字天便要塌下來似的。
「那我喜歡男喜歡女與你何干?」子萬譏嘲地一笑,黑黝黝的瞳眸里是令人不安的洞悉。
奚言少華啞然,秀氣的臉漲得通紅,眼尾的硃砂痣便顯得異常嬌艷起來。子萬目光一凝,覺得心臟像被輕柔的羽毛搔動,痒痒的,讓他幾乎想將這少年就地辦了。搖搖頭,他對自己的毛病頗感無奈,吃過一次虧,無論再多麼誘人,他對這個少年都不會再起任何心思了。
走過去將燜香的飯端到火塘邊的灰堆上溫著,然後把雞塊和乾菜倒進洗淨砂鍋里,加了八成水放到火上燉。在西南之地,因為山險林深人少,加上本地族民淳樸熱情,為了方便在外行走的人,這種叫棧廬的草茅十分常見。草茅中的一應用具以及食物鹽貨都是由最近的寨子提供補給,路過的人也有留下糧食銀錢等物以作報償的,不留也沒人介意。
子萬沒興趣給奚言少華一一解釋,由得他誤會,當然這其中不排除有幾分惡作劇的心態。至於喜不喜歡紀十,就更沒向人解釋的必要了。雖然對女人沒興趣,對那丫頭原本也沒什麼好感,但經過一個月貼心貼肺地照顧,就算沒感情,也有了習慣,這又豈是不相干的人能過問的。
扔了兩塊乾柴進火塘,又折了幾根細枝塞進去,將火掏得大了些,子萬對奚言少華丟下一句看著火,便又回到草鋪邊,將紀十往裡挪了挪,自己在旁邊躺下呼呼大睡起來。
奚言少華看得又惱怒又眼熱,不過這些日子被教訓怕了,哪裡敢反抗,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在火塘邊。但火邊溫度高,身體一回暖,疲乏便卷了上來,忍不住開始打起盹兒來。
【第十章 石頭情人(4)】
迷迷糊糊間他恍惚聽到有腳步聲向這邊靠近,不由一驚,清醒了過來。回頭看,子萬也睜開了眼。
進來的是三個異族漢子,一模一樣的立領對襟青衣,外罩無扣坎肩,下系同色長褲,裹綁腿,穿草鞋,只在領襟以及袖口繡著不同的精緻紋飾。頭上剃得青油油的,卻在頭頂留著一束長發挽成小髻,一隻耳朵戴著大大的垂到肩膀的銀環,腰間掛著刀,個子不高也不壯,但看上去卻很剽悍勇武。
他們每人背上都背著一個大大的用青布包住的東西,草鞋上沾滿泥土草葉,顯然也是趕了很遠的路。
見到草屋裡有人,他們並不意外,反而徑直走了進來。
「喂喂,你們是什麼人,要找誰?怎麼恁的無禮?」見他們如此不客氣,奚言少華不由瞪大眼睛,不愉地嚷了起來,完全將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地盤。
那三人一聽他說話,臉色登時變了,其中一人咕噥了句聽不懂的話,驀然抽出腰刀,快如閃電般劈向他。
奚言少華想不到對方如此蠻橫,說砍就砍,措手不及下一個屁股墩兒坐在地上,嚇得小臉煞白煞白的。就在這時,背後傳來子萬說話的聲音,用的卻是對方的語言。
兩人交談了幾句,那拔刀的男子目光輕蔑地看了眼奚言少華,收起刀,然後出乎人意料地與其他兩人上前兩步,神色極恭敬地對子萬行了一個夷人的禮。子萬也站了起來,單手按胸回以相同的禮儀。
奚言少華傻傻楞地看著幾人嘰哩咕嚕地交談,一時也分辨不出他們究竟是認識還是不認識,但看樣子指望子萬為他出頭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在心裡暗罵蠻子野人,然後再在那不時射過來的鄙夷目光中儘可能地將自己的存在感縮減到最小,以免對方一個不高興又是一刀,他可不願去驗證那人是不是每次都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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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萬臉上擺出最誠摯最熱情的笑,不著痕跡地判斷著這三個侑族人真正的意圖。
這棧廬什麼人都能來,他自然不會如同奚言少華那樣以為他們是擅闖民宅,又或者是特意來找他的。原本想著彼此打個招呼,隨意聊聊,最多共享食物罷了,卻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是沖他而來。在幾個時辰之前,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會在這裡歇腳,他們能找來這裡就實在值得人玩味了。
在西南這片山林中有十幾個族群,每個族群都有自己賴以在險惡叢林裡生存的特殊本領以及由之衍生出來的宗教文化。雖然侑人並不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還因該族占據的地理條件過於惡劣以及人數稀少而顯得有些弱勢,但曾與其打過交道的子萬並不敢小覷他們。
「瑪母指點我們來這裡,怒克圖大人將降臨在此,背著沉睡的惡魔,帶著卑賤的奴隸。」三人中年紀最大的那個侑人神色敬畏地道。他叫烏海,三十來歲,面色黝黑,鼻子有些塌,眼睛不大,但精光內蘊,一看便知極不好惹,其他兩人以他馬首是瞻。也是他剛一進來聽到奚言少華說話便大罵奸滑的漢人,並拔刀伺候的。因著在漢人手中吃了不少虧,西南各族大多談漢人色變,唯有黑族例外,他們的族長黑山明秀甚至還嫁給了漢人,常居漢人之地。雖然別族多有不滿,但黑族勢大,加上黑山明秀的婆家也不是好惹的,因此就算不滿也莫可奈何。「瑪母即將跳起祭神之舞,請怒克圖大人務必到場接受神賜。」
子萬知道怒克圖是侑人傳說中上神與人結合所誕之子,因為繼承了神與人的血脈,依靠體內與生俱來的神力為他們戰鬥,為他們開疆擴土謀取生息繁衍的地方,所以比神更得到侑人的尊崇以及親近。乍然被他們冠以這個稱呼,他著實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最先想到的就是對方弄錯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