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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宗的猴兒酒,你們喝不喝?」
梅六注意到這裡也是一處山穴,不大,也就容五六人的樣子,洞口垂著藤蘿,洞內石台上鋪著草葉,還散亂放著一些果子以及破衣爛罐等人類所用之物,像極了一處居室。走到公孫所在的那處石窪前面,見裡面盛滿了澄碧的液體,人尚未靠近,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酒香,中人慾醉。
第十七章 (3)
梅六其實很想嘗嘗,但一想到方才公孫喝酒的樣子,剛剛被勾起的饞蟲登時被壓制了下去。至於十一郎,只要她不餵他,他顯然也是不會主動上前喝的。
「你喝吧。」她搖了搖頭,走向洞口。十一郎亦步亦趨。
公孫看不過眼了,抬手招呼他,「來來,大兄弟,是爺們就來喝兩口,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好東西啊。」
梅六沒阻止公孫,也沒再代替十一郎作出回答,只是一邊探查洞外的情形,一邊暗自留意十一郎的反應。事實上,她很期待十一郎能上去喝上幾口,哪怕是醉得不醒人世也好。
然而十一郎終究還是沒有理會公孫,逕自站定在梅六身邊,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處,空茫茫的什麼也沒有。
對於這樣的結果,梅六雖然有些失望,但卻並不意外,笑了笑,拉過他的大手緊緊握住,眼中浮起一抹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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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到紀十之前站立的大坑邊緣,兩人都沒看到其他人影,而那些竊竊嘈嘈的聲音也消失不見,仿佛只是為了引他們過來似的。可以確定,途中並無其他岔道以及可供藏身的地方。
點燃一個火把扔下去,子萬發現那坑並不如想像的那麼深,是個漏斗形的水潭樣子,潭底的泥似乎是濕的,他不太確定,索性決定下去看看。
「子萬哥哥,下面有花,好香的花。」紀十蹲在坑邊,舉著個火把,對小心翼翼往坑底而去的子萬道。
子萬抬頭看了眼她,總覺得這丫頭很不對勁。上下兩個火把,潭底一眼看盡,除了灰褐色的泥以及砂石外,哪裡有其他東西?如果真是睡糊塗的話,過了這許久,也該醒了吧?
當腳踏上潭底時,那泥果然是軟的,竟是承不住多少重量,即使是子萬收得快,鞋幫子上面仍沾上了一圈稀泥,於是不得不慶幸之前沒托大憑藉輕功跳下來。
一路行來,其它地方幹得都在脫屑了,唯有這裡帶著濕意,是否已接近水源?又或者此處本來就是那水源發生之地?探身從泥地上撿起仍燃燒的火把,踩著坑邊堅硬的地方繞了一圈,除了在岩石縫中撿到一兩個拇指大小的空貝殼螺殼外,並沒有特別的發現可以證明什麼。
「子萬哥哥,那裡有花!」就在子萬準備放棄返回的時候,上面的紀十又重複了一句。
子萬抬頭。半人高的盾牌豎放著,如果倒下來,幾乎可以將蹲在旁邊的紀十整個蓋住,而此時一隻白玉般的小手正伸出那青銅面的庇護,執著地指著潭底。
又繞著潭底走了一圈,甚至撿了幾塊石頭扔向潭心泥中,確實沒有其他發現,但上面那隻小手仍執意地伸著。於是子萬真心覺得這孩子魔怔了,自然不會再將她的話當真,開始往上爬去。
「子萬哥哥,那裡有花。」紀十繼續重複同一句話,任脾氣再好的人,也不免會心生怒氣,何況是對著她素來沒什麼好臉色的子萬。
「你有完沒完!」一個縱身,子萬躍上坑邊,同時不耐煩地喝道。腳剛沾上實地,突然覺得不對,只見紀十慢慢從盾牌的陰影里站起身,嘴唇緊閉,面色蒼白,因瘦而顯得異常大的眼睛裡滿是驚恐。
「子萬哥哥,那裡有花。」
「子萬哥哥,那裡有花。」
「子萬哥哥,那裡有花。」
死一般的沉寂中,除了松油火把燃燒的滋滋聲響外,便是那隔一會兒就會響起的仿似紀十發出的不停重複聲。但紀十的雙唇始終緊緊閉著,一眨不眨地看著子萬。
「什麼人!」一股寒意自尾脊倏然竄上,子萬驀然暴喝。
蘊含著勁氣的冷厲喝聲在空曠的洞裡嗡嗡迴響,好一會兒才沉寂下來,那重複的聲音也隨之消斂。沉默對視了許久,紀十終於動了,她一手拖著青盾,一手拿著火把緩緩走向子萬,然後在離他一步的地方停下來。近看,她的唇沒有絲毫血色,下唇上留著深深的牙印,還微微發著抖。
「子……」仿佛怕對方又跟著自己學,她啞聲只喊出一個字,便停了下來,稍頓才又繼續,「是……鬼麼?」她用唇語無聲而艱澀地問,然後扯出一個欲哭的笑,「我好怕。」
子萬心中也有些打鼓,雖然他並不信鬼魂之說,但對方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此地,並將他們狠狠地戲弄一通,實在不像是正常人會做的事。看著紀十驚恐的樣子,再想到自己之前錯怪了她,他心中不免升起一絲愧意,於是伸手將她的頭按進自己懷裡使勁揉了兩下,才放開,笑眯眯地道:「怕什麼,要真是鬼,子萬哥哥就給你捉一個來玩兒。」
這是他第一次自稱子萬哥哥,紀十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心裡的恐懼突然就減了許多,但還是有些不安。她總覺得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欲破土而出,以至於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做什麼都要想半天才能清楚。
說完那句話,子萬也驀然覺得心裡一松,暗忖什麼東西能可怕過人心,他連最惡最毒的人心都直面過,還有什麼可懼的。莫論它是神是鬼,管教它有來無去。正想得豪氣萬丈,那聲音竟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更急更凌亂些,還帶上了竊竊的笑聲,男人驚恐的叫聲,野獸臨死前的慘號,還有一些分辨不出是什麼的聲音,原本靜得如洪荒初始的地底深穴頓時熱鬧慘烈得跟修羅地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