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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十穿著一身寬鬆的黑色袍子坐在房間裡練字,面前擺著的是那張心經殘卷,聽到聲音也只是揚了下眼睫,在看清是誰後便又將注意力都放到了筆下。雖然危機暫時解除,但她仍沒打算向他要回小金。雲浮滄家是大晉四大家族之一,高手如雲,小金跟著已沒有武功的她實在是太危險。
「誰送這麼多東西來?」子萬走過去隨意地翻了翻那衣裳和繡鞋,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莊主。」紀十淡淡應,筆尖停在掛礙礙字最後一點上,心情平靜得不可思議,一點也沒受即將到來的婚禮影響。
「為何?」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些應該是大晉新娘子穿的衣服。
「我要成親了。」紀十答得坦然,在她看來這事沒什麼可隱瞞的,說不定他還會因為終於可以徹徹底底擺脫她而開心呢。
「什麼?」哪怕已隱隱猜到,在乍然聽到她親口說出時,子萬仍不由失聲脫口而出。
紀十並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將寫滿字的紙放到一邊晾著,又拿了張白紙,重頭寫起。她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努力,似乎都學不來那殘經上的字,哪怕字形模仿的再像,在神韻上仍差著十萬八千里。
「我要嫁人了。」在寫觀字之前,她好脾氣地回答,頓了下,似怕他誤會,於是又補上一句:「放心,不是嫁給你。如果你願意的話,倒是可以喝一杯喜酒。」她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嫁人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
子萬卻覺得渾身血液一瞬間似乎都凝住了,嘴裡下意識地道了聲恭喜,而後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明明之前一點跡象也沒有,怎麼會突然要成親?「是不是有人逼你?」
筆尖頓了一下,紀十覺得有些好笑,「你認為有人能逼得了我?」
所以,她是願意這樁婚事的……子萬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憋悶,抬起手想要松一下襟口,中途卻又放下。
「我能保你周全,你不需這樣輕率。」他竭力維持冷靜,勸道。之所以跟著天徹莊的人回來,就是為了護住她,他不想讓她誤會,所以才沒說。
「你是我什麼人?我為什麼要你保我周全?」聽到他這句話,紀十沒來由的一陣煩躁,啪地一下扔了筆,冷笑譏問。
「你這是在和我賭氣?」子萬不答反問,在意識到這一點時心中竟隱隱有些竊喜。
紀十揉了揉額角,突然發覺這個男人也有夾纏不清的時候,頗有些無奈地說:「我犯得著為了一個不喜歡我的男人賭上自己的一輩子嗎?」
「我……」有那麼一瞬間,子萬竟有向她坦承自己並不是對她沒有感覺這個事實。
「子萬哥哥,子萬兄,你要再這樣說下去,我都要懷疑是不是你捨不得我了。」紀十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一掃之前的不耐煩,笑嘻嘻地接了下去。「看你這樣不想我嫁給別人,要不,你娶我吧。」
子萬窒了一下,張了張嘴,終究沒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只是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便離開了。
紀十鬆了口氣,明知不該,卻仍不由被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弄得一陣難受,瞟眼看到大紅的嫁衣繡鞋,突然就覺得刺眼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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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萬覺得這一回自己真正該走了,天徹莊既然安排她嫁人,自不會再謀害她,只是在走之前,他必須弄清一件事。
夏候衡住在莊子西北的香樓,紅帷綠窗,錦繡花幄,是正常女人喜愛的布置。但夏候衡不在,她出去辦事了,次日方歸。所以,他不得不再多留一日。
漫無目的地在天徹莊裡逛了一圈,能去的地方都參觀過。也許是紀十的婚期將近,也許是為了下一任少主的挑選做準備,天徹莊裡極為熱鬧,到處都是人。看得出,有很多都不是本庄的人。而每每看到年輕的男子,子萬都會忍不住猜想此人會不會是紀十的未來夫婿,心情不免因為這樣的猜測而越來越煩躁。等再次回到石頭居,他的太陽穴已漸漸生疼,恨不得將周遭能見到的一切都砸毀。
「子萬公子回來了,是否要現在用飯?」一個婢女見到他,立即迎上前。
這時天已經黑下來,莊子裡燈火通明,早過了晚飯的時候。
「好。」子萬揉了揉額角,垂下眼,努力維持著溫和有禮的表相。他並不餓,但是已整整一天沒進食,怎麼都需要吃點。
那婢女應後,轉身去準備。子萬卻不由自主往紀十的房間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的身體瞬間定住,腳下再難挪動分毫。
房間的門是開著的,裡面並不只紀十一人,還有幾個年輕的女子,但是他卻一眼便看到了她。她散著長發站在中間,穿著紅色的嫁衣,幾個女子圍著她,似乎是在確定衣服是否需要修改。艷紅的嫁衣為淺淺的笑靨鍍上了一層緋色,竟給人一種含羞帶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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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6)
子萬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之前那婢女來叫他,他才回過神,轉身離開。卻不知在他掉頭的那一瞬間,屋裡一直垂眸淺笑的紀十揚起了眼,目光複雜地落向他的背影。
是夜,子萬輾轉難眠,腦海里總是不由自主浮起紀十身著嫁衣的樣子。朦朦朧朧中只覺天似乎亮了,外面傳來噼哩啪啦的鞭炮聲,鼓樂鎖喇聲,說話聲,歡笑聲,好不熱鬧,他驚坐起來,急忙掀被跳下床衝到外面,卻見燈火黯淡,夜色深沉,四周寂靜一片,卻原來是做夢。他鬆口氣,無力地在階前坐下,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連鞋也沒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