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
十一郎自然而然跟在她身後,依然沉默無聲,唯有看著她背影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灼熱興奮,但很快又被木然空洞替代。
事實上,梅六偶爾也會注意到他這種與平日殊異的目光,剛開始還會心驚和猜疑,後來發現這似乎是他一種無意識的反應,便慢慢放下了。
兩人的腳程很快,走到矮松林不過片刻功夫。這時那呻吟聲便愈發明顯了,不時還帶上一兩聲虛弱的求救,使得他們輕易就找到了發出聲音的人。
是個女人,無庸置疑。讓他們……不,是讓梅六一人吃驚的是,那竟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女人發亂簪斜,身上只穿著單薄的棉襖裙,上面沾滿雪泥,雖然凌亂破爛,仍能看出料子上佳。女人無力地趴在一叢松樹後面,凍得面青唇紫,見到兩人眼淚差點掉出來。
梅六往裡走了幾棵樹撿到女人掉落的繡鞋,擇了個避風處生起火。
「妾是繇寨僚家婦,因回謅縣省親,路遇歹人,家僕拼死相護,妾方逃得性命。只是天寒地凍,妾閨閣弱女,且又身懷六甲……若非兩位,只怕便要化著這路邊凍骨了。」烤了好一會兒火,女人才緩過氣,低著頭泣不成聲地說了自己的遭遇。聽她措辭文雅,顯然並非平常婦人。
梅六早將自己的斗篷讓給了婦她,此時正縮在十一郎懷裡,見她並不敢抬頭看過來,心知是怎麼回事,也不在意。
「夫人如今是要去繇寨,還是謅縣?」
下過雪的松林仍能看到扒雪覓食的山雉,見人來便將頭扎進雪中,一拔一個準。清了毛,挖了內臟,用雪擦洗乾淨,架在火堆上,用不了一會兒便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那婦人平素顯然也是錦衣玉食的,此時卻眼珠錯也不錯地盯著,饞得直咽口水,顯然是餓得狠了。
「不知兩位要去何處,若是順路,繇寨謅縣都是無妨。」她怯怯地說,不敢提任何要求,生怕對方嫌麻煩不肯帶上自己。
「那去謅縣吧。」謅縣順路。雖然知道這時送女子回婆家最是妥當,但梅六不耐煩走回頭路,因此這樣決定。在開始去扶女子時,她便探過,對方經脈空虛,是個不會武功的。謅縣在她和十一郎走來,頂多用上半天時間,但若是帶著這女子,只怕要多花上一天功夫,那樣都不知夠不夠。相較之下,他們都走了一天兩夜的繇寨就更遠了。
事實證明梅六的擔心並不是多餘。那婦人的腳程極慢,兼之又有身孕,走不了幾步便需休息片刻,還不時要小解,眼看著天色將黑,竟是連十里地也沒走出。她大腹便便,梅六實在無法也不敢背負,又不願讓十一郎抱她,只能耐著性子隨她三步一頓,五步一歇。如此走法,只怕三天也難到地方,好在那些善隱術的角人並沒再出現。
次日正午是在一個山坳里過的。面對婦人彷徨忐忑的眼神,梅六隻說十一郎病發,需要休息一個時辰,不能有人打擾。給她生火併烤上吃食後,便帶著十一郎避到了山坳更深處去,並沒做更多的解釋。
事實上,自從紅猴之事後,梅六便已確定交合中的十一郎是最危險也最敏銳的,根本不需要擔心有人偷襲。因此在這荒野之地,危機四伏的時候,她絕不會餵他吃那昏睡之藥。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兩人才出來,那婦人臉現紅暈,眼神有些躲閃。梅六想她大約知道了什麼,又或者是聽到了聲響,心裡也不免有些尷尬,但想到本就是陌路人,用不了多久便會分開,因此很快便放下了。
草草吃了東西,三人繼續上路。但這一回,梅六卻注意到有好幾次十一郎的目光都在跟隨那婦人,婦人臉上似乎不覺,身體卻隱隱有些緊繃,若非梅六善於察顏入微,定然看不出來。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又或者說她很不喜歡十一郎將注意力落在別的人身上,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女人,因此總是不著痕跡地擋住他的視線。即便如此做了,心裡仍然不舒服,恨不得早點將婦人送到地方,甚至開始懷疑之前十一郎的目光一直不離她,會不會是因為身邊沒有其他女人。雖明知事實並非如此,仍不由鑽了牛角尖。
大抵動了感情的女人都是這樣患得患失吧。不過就算對那婦人開始有所牴觸,她也並沒動過放棄護送其回去的念頭。
又行了一日,原本預計次日早晨便能到達的,因婦人腿抽筋而拖延到午時仍未看到謅縣的影子。梅六有些懊惱,更多的是無奈,不止一次暗自發誓以後再不多管閒事。當然這種誓言她已發過無數遍,可謂駕輕就熟,當然忘得也快。
正午前遇到的是一片落葉林,稀稀疏疏的一眼能看到底。過了樹林再走上一刻鐘便有人戶,但十一郎等不了。因此梅六隻能退而求次之,決定就在這樹林裡歇息,總好過一望無個遮掩的曠野。
第二十章 (1)
如今梅六也知些事,在她有意的引導下,十一郎雖依然懵懂,但已不再如初時那樣讓她疼痛得恨不能立即死了。甚至可以說,她也能從其中得到極大歡愉。然而,她依然不喜歡這事,只因在兩人緊緊接合在一起的時候,那種極端親密的感覺益發讓她感覺到心裡的空缺。有時候她也會情不自禁地抱住傀儡一樣的十一郎狠命親吻,仿佛那樣就能再次從那雙充滿情慾的眼中再次尋到當初的溫柔與寧和。
雪依然不依不饒地下著,枯褐光禿的樹枝遮擋不住,迷得人睜不開眼。十一郎寬大的斗篷裹住兩人,梅六的背被抵在粗壯冰冷的樹幹上,兩人呼出的熱氣吹融了落在眼睫上的雪片,很快又凝成晶瑩的冰粒。因為不停地受到間接撞擊,沉在枯枝上的樹終於忍受不了,嘩啦一下落了下來,掉了兩人一頭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