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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般待我,就不怕我以後死纏著你不放麼?」等十一郎再次進來,她嘆氣道,帶著若有若無的警告意味。那日被周巽挾持時,他說過的話她不是不記得,只是從來沒當真過,故而對於他明說兩人已不相干卻又任勞任怨照顧她的矛盾行徑著實想不通。
十一郎怔了下,發現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是許久不曾見的溫和,心口微動,下意識地便要露出一抹微笑,然而笑意尚未達到唇邊,便因心中乍然升起的暴虐而消失無蹤。他驀然扭過頭,看著窗外那已漸成蔭的綠樹,直到情緒漸漸恢復平靜,才淡淡道:「無妨。」兩人相互扶持走到這一步,就算她不纏著他,他也不可能再放她離開。自周巽那事之後,他一直被帝皇蠱壓制的情緒便衝破了體內的那層障礙,不再是無法感知。然而帝皇蠱的力量還是太強,只要他的情緒稍微有一點波動,便會引起它的反彈。如果在這一過程中,他稍一不慎,只怕就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因此,就算明知梅六心中的結,他也不能再做得更多。
梅六一直以為他避自己唯恐不及,此時聞言驚得差點掉了下巴,竟不知要如何回應才好。
十一郎輕咳一聲,走到窗前,沒敢去看她的反應,只是道:「不知這塞外的夏天比長安的如何?」如果炎熱更甚,那渾身是傷的她可就要遭罪了。
梅六還沒想明白他之前那「無妨」的意思,聽到問話,下意識回應道:「塞外天氣乾燥,夏天來得晚,冬天來得早,熱也不過那麼幾日,若逢下雨,是要穿夾襖的。咱們這時候出塞,只怕要帶些厚衣裳才行。」說完,她突然愣住,發現他竟然在跟自己閒聊。
「我們且在此地住上幾日,待你……之後再走。」十一郎輕語,在停頓的時候,扶在窗上的手微緊,耳根再次泛起了粉紅。
梅六正轉頭看向他,本來因為他再次提及那尷尬的事而心中著窘,卻在捕捉到這細微的反應時突然就神奇地輕鬆下來,莫名地覺得只要他不是無動於衷的就好,倒沒去想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此處離黑宇殿甚近,只怕不大太平。」想了想,她還是決定提醒一下。雖然知道以自己現在這個情況繼續上路會很麻煩,但是如今的黑宇殿不比當初,以前或許是平衡塞內外局勢的關鍵存在,如今在言衛掌控下卻成了禍亂之源。宛陽是離黑宇殿最近的城市,怎麼可能不受影響。
「不必擔心。」十一郎說,而後想到她之前說的與塞外氣候有關的話,又道:「你且歇息會兒,我再去置辦些東西。」之前從南方一路走過來,氣溫變化不算明顯,幾人帶的都是單衣,準備點厚襖夾衫卻是必要的。而且聽說塞外地廣人稀,若在路上找不到借宿之處,露天而宿幾個男人倒沒什麼,她重傷在身,卻不能沒有保暖防雨之物。
說完,他便匆匆去了。房間裡便又恢復了最初的寂靜,靜得讓人覺得有些寂寞。梅六平躺在床上,目光看向他方才所站的位置,雖然不能完全看到窗外的景致,卻仍然有一抹綠從窗角斜映入眼中,腦海中浮起他之前坐在床前認真縫東西時的樣子,原本有些紛亂不安的心突然就漸漸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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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5)
在宛陽停了三日,四人買了馬車,再次出發。這期間倒是沒出什麼事,就算真有事也被其他三個男人暗中解決了,並沒有驚擾到梅六。到是羅青曾問過為什麼在此停留,被十一郎以補充物質打聽進入草原需要注意的事項打發了。於是三日間,這貨倒真拉著鄧直顛顛地在宛陽城裡南來北往客中四處取經,省了十一郎不少事。
出發時梅六身上已經乾淨,感覺輕爽許多。從宛陽到關塞要兩日的路程,出了關塞便是魏水源。因為守關的將領是大晉赫赫赫有名的儒將陰柘軒,也就是陰極皇朝陰九幽同父異母的兄弟,為了防止黑宇殿的動亂波及大晉,自去年九月他陳兵落雁關以來,便再沒離開。後來等各大勢力逐一退出宛陽,他便加強了關隘的防守,以至於魏水源上的勢力爭鬥沒能禍及關內。
一路上旅人不多,倒是遇到了兩三個馬幫,人人都配帶著武器,還有鏢隊押送。皆是匆匆來去,人人神色凝重。
「以前這路人流不斷,一日十來個馬幫行過是極常見的,多時二三十個也有。沒想到如今竟冷清至此。」梅六有兩三年沒回黑宇殿了,不想會變化如此之大。
十一郎沒跟羅青鄧直一樣騎馬,而是親自駕車。車廂的帘子挑著,一是方便他照看,再來也讓梅六可以看看外面的景致,不至於悶著。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三人都聽到了。羅青回過頭來笑道:「聽說在關內還好,出了關後,那黑甲軍可如狼虎一般,比血盜還要貪婪兇殘。沒有可靠的路子和強大的實力,是不敢再繼續走這條商路的。不然輕的血本無歸,重的只怕連命都要丟在這兒。嘖,真是一群蝗蟲。」
雖然明知如今的黑甲軍是在言衛的掌控下,但畢竟都曾同屬於黑宇殿,聽到他們被這樣罵,梅六還是覺得臉隱隱發燙,像被罵的是自己一樣。
「只是我們四個,出關之後只怕會有些麻煩。」鄧直沒有理會羅青的感嘆,直指他們將面臨的問題。
梅六心中微沉,想到自己的身份,若被言衛的手下認出,又豈是有些麻煩可以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