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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箍著腰的結實手臂,縈繞在鼻尖的淡淡青竹之香,梅六一陣恍惚,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她被人追得滾倒在馬下,眼看著就要被踏成肉泥,卻被一條有力的手臂攔腰抱起,然後又輕輕放在地下。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他含笑看著她,眉如青黛,眸似春水,四周一片安靜,讓她仿佛聽到了花落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回憶讓她心中一陣酸澀,卻又隱隱帶了些許甜意,還能動的手下意識回抱住了十一郎的脖子。
即使天黑看不清容貌,但是救她之人除了十一郎,還會有誰呢?
只是這短短失神的功夫,十一郎已帶著她從地上彈起,同時揮動手中衣衫驅趕開始發動第二輪猛攻的飛蝠,腳尖點在圍牆之上,然後悄然落在院中。院子裡一片安靜,裡面埋伏著的白衣人已被他開始借擲魚簍之機引出清理乾淨,至於屋子主人,自然是哆哆嗦嗦藏在屋子裡,緊閉門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十一郎抱著梅六閃身進了廚房,迅速關緊木門,輕鬆解決掉幾隻飛得快跟著闖進來的天鼠,然後在灶邊摸到火石火鐮,拿了把引火的乾草點燃。做這些事時雖然因為抱著人不太方便,他也沒放下梅六,只因害怕廚房的地上也有毒蟲。
火光亮起,十一郎拿著燃燒的草把在地上照了一圈,見果然爬著無數蠍子蜈蚣,不止如此,門縫屋頂等漏洞中還在源源不絕地鑽進來。他抿緊唇,並不慌亂,足下連踢,只是轉瞬間便用碼在灶邊的柴禾掃開兇猛猙獰的毒蟲,在兩人身邊圈出一塊空地來,然後點燃。
蟲蠍懼煙火,圍在外面打轉,即不敢闖過火圈,卻也不肯離開。
廚房面積有限,能圈出的空地自然也有限得很,站在裡面,炙熱的溫度從四面八方傳遞過來,與直接被放在火焰上炙烤實在沒太大區別。屋頂以及牆壁傳來翅膀撲擊的聲音,一陣又一陣,聲勢著實駭人。不時有從屋頂上爬過的毒蟲掉落進火中,發出噼啪的燃燒聲。
十一郎將梅六放下,又掃視了眼四周,確定暫時沒有危險之後,才問:「是否被咬了?」梅六不便再攀著他,有些不舍地收回手,嗯了聲,「可能是右腳,現在半個身子都是麻的。」一隻手已經動不了,連同側的臉也是木然無覺,這些她沒說,心裡卻開始有些害怕。也許再過一會兒,她就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第五章 撲殺(3)
十一郎皺眉,也顧不得男女大防,單膝著地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右腳迅速地除去鞋襪,見那原該雪白纖巧的足弓此時竟腫如饅頭,烏黑如墨,且一直延伸向小腿。
梅六也看到了自己的腳,心裡一陣噁心發麻,忙轉開了頭不敢再看。
這會兒並不是驅毒療傷的好時候。十一郎看著她的腳,耳中聽著倏然轉厲的詭異怪聲以及天鼠越來越焦躁的撞擊聲,並沒浪費時間猶豫,出指如風點了她身上幾處大穴護住心脈,然後解開那系在膝上並沒起太大作用的襪帶。
「對不起,連累你了……你走吧,不用再管我。」明明是寒冷的深秋,梅六的額頭上卻被火烤得汗出。她注意到廚房中柴禾有限,根本堅持不了多久,終於還是說出了讓他離開的話。她知道,如果沒有自己這個累贅,他要脫身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
十一郎淡淡看了她一眼,並沒說話,反手一把將她拉上自己的背,然後用兩人拿來驅趕毒蟲飛蝠的衣衫將她和自己牢牢綁在一起。
梅六原本還想再勸,卻被他那一眼看得羞慚起來。如果不是她的一點私心,早點提出讓他離開,又何至於陷他於此險境,此時再說,不免有惺惺作態之嫌。
十一郎哪裡知道她心裡在轉著這些念頭,就算知道了,估計也會一笑置之,不會放在心上。於他來說,梅六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說是故人或者朋友都算勉強,若她就這樣死了,他大約也不會有什麼難過,不過是嘆息一聲罷了。但是他既然已經送她回來,送人送到一半這種事卻是做不出來的。
背著梅六站起身,十一郎側耳傾聽了半晌外面的情況,最終選定了屋後的方向。伸腳挑起一根燃燒著的粗木棍,右手接住,而後倏然拔地躍起,如沖天之鶴般斜沖向屋頂,同時空著的左手一掌擊出,勁氣暴發,後屋頂生生被擊出一個黑乎乎的大洞,他順勢沖了出去。手中燃燒的木棍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衝力先是一暗,然後在接觸到外面大量的空氣之後蓬地一聲燒得更旺起來。
踏足屋頂,原本盤旋在外面的天鼠登時察覺,爭先恐後地撲將過來。十一郎神色一沉,手中木棍舞開,將兩人罩得密不透風,凡被碰到的飛蝠皆被燙得吱吱亂叫,慌亂地飛開,然後又有新的補上,驅之不盡,密密匝匝,幾乎讓人寸步難行。十一郎心知木棍這樣並不能燃燒多久,因此絲毫不敢停留,縱身落在了屋後,趁天鼠措手不及尚未欺近的短暫空檔,又一個起落,跳進隔鄰的屋頂。如此起起伏伏,加上他速度極快,天鼠雖然靈活,又善於在狹窄的空間內活動,仍然被攪得暈頭轉向,亂作一團。然而十一郎也知道這只是短時間內的事,天鼠在暗夜中追捕獵物的能力相當厲害,一旦它們緩過勁來,自己便極難脫身。若要徹底解決問題,唯有找到那發出怪音之人。
因此在帶著一群飛蝠兜了兩個圈子之後,十一郎便徑直奔向前街,直撲那些白衣人藏身之所。他的目標自然是那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領頭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