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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說是自家人,是因為第一眼他就從身形認出地上跪著之人正是與他們分開沒多久的奚言豫。
顯然是早已得到攔不住兩人的消息,聽到子萬說話,在場幾個老者連眼皮都沒挑一下,倒是他們身後的年青人臉上布滿憤恨和驚懼。
「子萬少爺果真好威風,好能耐,視我奚言巫家如無物。吾等無能,不能護家佑族,自當一死謝罪。」族長奚言長庚淡淡道,神色鎮靜自若,「不過在死之前,可容我等先將這吃裡爬外,不知廉恥的東西按家規懲處,之後任憑處置。」
他這一番話讓人聽在耳中著實怪異,似譏諷,又似誠心誠意,連子萬都有些分辨不出他的真實意圖。拖延時間?還是想要勾起他的憐憫心?
將腦中越來越不著邊際的想法甩開,子萬頗有風度地一擺手,笑道:「請便。」雖然覺得用吃裡爬外來形容奚言豫還有待商榷,而不知廉恥更是不知所云,但畢竟兩人交情一般,他可沒善心到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就放過這些差點將他活埋的人。
「來人,給兩位看座。」奚言長庚吩咐,一點也看不出對眼前這兩個將要毀他家族的人有絲毫仇恨,城府可見一斑。
座位安排得極為有趣,不是被拒於眾人之外,反而是在奚言長庚的近旁,像是在表示他的誠意。對於一出手便能控制住奚言家主這個位置,子萬反而一掃之前的輕鬆,心裡暗暗戒備起來,只因為完全摸不透對方的打算。倒是紀十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笑嘻嘻地走上去便坐,一點也不客氣。然而當她目光掃過地上昏迷之人時,臉上露出詭異之色,碰地一下又站了起來。
「他是誰?」正如子萬所認為的那樣,紀十一開始也以為地上的人是奚言豫,此時看到正面,不由錯愕非常。
是人雙眼緊閉,膚色是長久不見天日的蒼白,然而眉含青山,鼻似懸柱,讓人不由猜想那對如蝶翼般的長睫掩映下的黑眸必是被煙雨所潤,如今因為受傷而慘白的雙唇平日也定是噙著春色桃紅,這人活脫脫地就是一副極致江南水墨。哪裡是他們所認識的長相普通,膚色蠟黃的奚言豫。
紀十心中升起一股非常不妙的感覺,下意識地看向還站在原處尚未走過來的子萬。
她的反應引起了子萬的好奇,當下不再猶豫,抬步也走了過去,耳邊同時響起奚言長庚的回答:「孽障奚言豫。紀十姑娘幾日前不是還曾和他結伴同行,怎的這就不認識了?」
果然是奚言豫,就不知他明明是回來報信,為何反而被扣了個吃裡爬外的大帽子。子萬暗忖,卻在看到那被稱為是奚言豫的人正面時,身體一震,幾乎失態。一瞬間腦中轉過無數個念頭,最終深吸口氣,他面色如常地坐下。
他的神態變化雖然只是眨眼間的事,但仍落入了一直密切觀注著他的人眼中。奚言長庚臉上浮起絲意味深長的微笑,而後神色轉厲,喝道:「剝皮脫骨!」
聲音甫落,那執鞭之人退下,另外走上兩個人,一人執尖刀,一人端盆,盆中盛著光芒流動的半盆水銀。
子萬聽過中原人的人皮燈籠做法,就是在頭皮上開一道口子,將水銀灌入。水銀極重,且無孔不入,加上頭皮是人體上皮肉連接最疏鬆的位置,水銀往下滲入,用不了片刻,便能將人全身皮肉完整剝離,而不傷人性命。脫骨也是一樣,用極精細熟練的手法將四肢骨,胸肋骨,肩胛骨,鎖子骨,頭蓋骨等剝下而不壞血脈經絡,受者最終還能留一口氣,卻只能如條蛆蟲般苟延殘喘。
第三十四章 (2)
想到這些,他心中一緊,不由脫口道:「且慢。」
這一聲喊出,奚言長庚等人眼中皆有得意之色,紀十卻是臉色一變,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忍住了,竭力按捺住心底的不安,靜觀事態變化。
抬手示意那執刀之人暫停,奚言長庚微傾身,一臉和藹地問:「子萬少爺還有何吩咐?」
明知此人心懷叵測,子萬仍不得不跳進套子,忍住心中氣惱,微笑道:「不知這位奚言兄做了何事要受這等毒罰?」
「這本是我族內之事,外人是不得詢問干涉的。」奚言長庚摸著花白的鬍鬚一臉矜傲地道,但在看到子萬似要變臉,立時呵呵笑了起來,「不過子萬少爺你嘛,自又另當別論。」
「老賊,要說便說,羅嗦什麼!」紀十不耐煩地道,極有默契地罵出了子萬心中的想法。
任是奚言長庚老奸巨滑,被這樣一個小丫頭訓斥,仍不由臉色難看起來,與此同時,站在他身後的年青男子見家主受辱,自也忍耐不住,紛紛喝罵起來。
「放肆!」
「大膽!」
「賤人,不得無禮!」
……
眼見著子萬神色漸漸不對,奚言長庚抬手制止了己方的罵聲,一副寬宏大量的作派,老氣橫秋地道:「算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們也跟著不懂嗎?」眼看到被間接指責的紀十小嘴一撇,似要反唇相譏,生怕她再說出什麼讓自己下不來台的話壞事,他不敢再繞彎子,直接說出了奚言豫受如此懲罰的原因。
「奚言豫身為奚言家的人,不思為家族出力,反而行背叛之事,私自放跑仇人,致家族損失巨大。」
見他眼中露出惱怒之色,顯然這條罪名並非杜撰。子萬沉吟了一下,沒有說話。但是他不說話,不代表紀十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