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頁
「什麼仇人,像子萬哥哥那樣的麼?無端端地被你們騙了,逼著跟個死人成親,真是好不要臉。依我看呀,奚言哥哥不肯與你們同流合污,這便成了他的錯處。」紀十並不是想幫奚言豫,只是直覺若讓老賊繼續說下去,會發生她不想見到之事,因此想用言語惹得對方失去理智,攪亂局面。
於是這一番話自然又引來一陣怒罵,反倒是奚言長庚沒有開始的震怒,只是神色陰沉,眼中隱著一抹殺意。
「是梅六姑娘和十一兄。」就在這時,一個虛弱卻堅定的聲音響了起來,在紛亂的喧譁聲中仍然清清楚楚地傳進所有人的耳中。
子萬和紀十的心臟同時一緊,周圍驀然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同時聚集往廳心。
奚言豫醒了過來,那雙眼睜開後,果如紀十所臆想的那樣似藏了江南空朦的煙雨,整個人都靈動起來。對於周圍人或鄙夷或恨怒或炙熱的目光似若不覺,他看了眼神色複雜的紀十,目光最後定在看上去似乎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和期待的子萬臉上。
「我早被驅逐出族且被囚禁,已算不得奚言家的人。」他淡淡道,「偷放種了情蠱的梅六姑娘和十一兄,只不過是想若有一日子萬兄得知,或能承這個情,為奚言家留點血脈。」
「住嘴,這裡還輪不到你這孽障說話!」一直表現得從容淡定的奚言長庚終於克制不住神色劇變,厲聲斥道。
奚言豫呵地一聲笑了起來,臉上無悲無喜,無恨無怒,連眼珠都沒動一下,只是看著子萬,輕輕吐出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當初的不靠而別,對不起再相見不敢相認,對不起那時冷眼旁觀他的落難……太多的對不起,只是想告訴他不值得。
子萬臉上仍帶著微笑,只是握著椅子扶手的手背青筋暴突,坐在旁邊的紀十看在眼裡,心漸漸沉了下去。她不怕子萬喜歡男人,也不怕他厭惡她,但是如果他心中早已有了那麼一個人,一個連她看了都會忍不住心動的人,她還憑什麼去爭?
「若只是這個罪名,便要將人剝皮剔骨,未免太過了吧。」子萬沒有回應奚言豫,而是對著奚言長庚輕笑道。
見他似無意深究己方囚禁梅六並十一郎的事,奚言長庚面色微緩,也不遮遮掩掩,冷聲道:「再者,他明知二位欲來尋仇,卻不阻截於路,眼睜睜看著家族陷入絕境而袖手旁觀,只此一罪便是將之碎屍萬段亦不足以平族人之心。而況其不知廉恥,甘以男子之身雌伏人下,且不思悔過,亂倫悖德,如此孽障若不剝其皮剔其骨,如何敢令其去九泉之下見列祖列宗?」
原來報信還報錯了,不思自己無能,卻將所有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即使見慣了各種陰私污穢之事的紀十此時也不由咋舌,為對方的厚顏無恥。
子萬卻想得比她深,見對方並沒有立即行刑,還極有耐心地為自己解釋,他已有些明白其意圖。然而就算明知又如何,哪怕對方明擺著說我要坑你,他也得往下跳,只因為那人對他的意義與旁人不同。雖然心中已有決定,他臉上卻絲毫不露想法,漫不經心地笑道:「說起雌伏人下,我記得令公子少華當初也曾……」
「咳!還不開始,等什麼!」一聽提到奚言少華,奚言長庚臉都綠了,趕緊截斷他的話,語氣不善地喝道。
「急什麼。」子萬手中飛出一塊碎銀,打落行刑人正要刺入奚言豫頭頂的剔骨尖刀,依然笑眯眯地道:「我與奚言兄一見如故,族長何不賣我一個面子。」
「我奚言巫族眼看將滅,什麼人情面子啊對一腳邁進棺材的老朽可沒啥用處了。這孽障做了那麼多的惡事,如不嚴懲,讓老朽如何對已下以及將下九泉的眾族人交待。」奚言長庚摸著鬍子開始裝死。
奚言豫看向子萬,似想說什麼,卻終於沒說出來,他總不能勸對方繼續屠戳自己的族人,哪怕已寒透了心。
「老賊給臉不要臉,子萬哥哥,跟他廢話什麼,直接殺了便是。」紀十眼看著事態漸漸滑向自己最害怕的方向,騰地一下站起大聲道,同時雙手中一直未曾放下的雙劍一挽,人已撲向老神在在坐在那裡的奚言長庚。
-----------------------------
【第三十四章 (3)】
子萬正準備退讓,不料紀十會突然出手,心中叫糟,倒不是怕紀十吃虧,而是擔心奚言長庚死了,奚言豫會被斷絕生路。他可不認為明知自己若要劫人輕而易舉,這些人還敢不做任何措施地將人擺在自己面前,然後慢慢拐彎抹角地談條件。
情急之下,他反射性地一掌拍向擦身而過的紀十。因出手倉促,沒控制好力道,紀十對他又毫無防備,竟就這樣被他拍飛了出去,跌向對面坐著的老者。那老者長眉細眼,看她撞過來,眼中殺機一現,假借相扶的動作,一掌暗蘊勁力,不動聲色地擊在她胸口,同時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以防她被擊飛出去被人看出。
紀十受到前後兩道都不算弱的力道夾擊,五臟仿佛被撕裂般,一股腥甜湧上喉嚨,卻被她強壓下。她臉上浮起一絲凶戾,沒被抓住的那隻手中短劍迅速翻轉,橫抹,生生將那因得手而得意忘形的老者頭顱切了下來。
那頂著一蓬白髮的頭顱骨碌碌滾到奚言長庚腳下,唇角尤自噙著一抹微笑。整個大廳出現瞬間的寂靜,而後仿佛炸開了鍋,群情激涌,紛紛嚷著要將紀十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