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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多山,多雨,官道不似中原之地四通八達,往往平平展展地延伸不了多長一段便斷了,代以坑坑窪窪的山路野徑。也有可能在山林里辛苦地穿
行著,前面又突然冒出一段闊道來。西南名義上雖屬大晉領土,但中原正統卻視該地之人為蠻子,西南夷人也不服漢人管制,加上其性剽悍,不服教化,因此朝廷並不重視這一塊,自然更忘記了撥款維護修整該處的道路。而西南本土人樂得與中原隔絕,免受其欺壓。
奚言少華剛開始還興致勃勃的,騎著子萬在漢夷雜居之地買的矮種馬,搖搖晃晃地賞玩與中原殊異的風景,時不時跳下來牽著馬走上一段,淌河,翻山,穿林……兩天後,他蹲在地上拽著馬兒看著面前又高又陡還泥濘不堪的山路,眼淚巴嗒巴嗒往下直流,死活不肯再往前走。
「你殺了吧,你殺了我吧……」他一個勁地叨叨,那副膿包的樣子哪裡還有當初的嫵媚風流。
子萬又好氣又好笑,也沒像之前那樣使手段折騰他,而是在山腳下找到一處供路人歇腳的草屋,把紀十放下,開始生火做飯。
【第十章 石頭情人(3)】
不是沒想過奴役奚言少華,但子萬絕不是那種會為了傷敵一千而自損八百的人,若讓那五穀不分養尊處優的小子動手,只怕他們不僅吃不上飯,怕是連宿夜的地方也會被燒了。
柴火鍋具都是小屋裡現有的,看著子萬熟門熟路地淘米上火,又去抓了兩把乾菜泡了,默默坐在一邊烤火的奚言少華忍不住瞪大眼睛,驚詫之極:「這就是你家?」他一直認為子萬家世不凡,但這會兒不由得他不做此猜想,於是心裡的落差可想而知。
子萬一愣,隨即樂了,也不答他,轉身走出茅屋。
「喂,喂,你去哪?」奚言少華追出門,看見他鑽進林子,猶豫了下,又哆哆嗦嗦地縮回草屋中。自進了這西南蠻族之地,前兩日天晴時還好,沒想到一場細雨下下來,便冷得跟冬天似的,他穿的還是秋衫,早凍得受不了了,怎麼肯跟著去鑽那被雨濕透了的林子,那不是自找苦吃嗎。
火上還煮著粥,姓紀的臭丫頭也在,那人總不至於千里迢迢地把自己弄來就為了扔在這裡,這樣一想,少年安心了。一個人坐在火塘邊,看火苗舔著粗糙的陶土鍋底,他也不管火,也不會用勺攪攪鍋中的米,只是百無聊賴地東看看西看看,最後目光定在沉睡了一路的少女身上。
他還記得第一次仔細打量少女時,子萬抱著她坐在溪邊,用竹筒盛了水一口一口餵她。那時她臉圓圓的,鼻子小巧挺翹,長長的眼睫如兩把扇子搭在下眼瞼上,乖巧得讓人不敢相信她是那個會把亡人的屍體分成碎塊的惡魔。如今才過了一個月,她的眼眶已經凹陷下去,臉瘦成了鵝蛋形,連下巴都顯了出來。想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她就算不被蠱毒奪去性命,也會脫形而死。
他雖是奚言家的少主,但無論是巫蠱術還是武功都很稀鬆平常,因此並不明白屍蠱為何會使人昏迷不醒,自然更談不上解治。當然,就算他會,也不見得給她解蠱。大姐是他最尊敬的人,她的屍身被那樣侮辱,他怎肯善罷甘休。
想到此,他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站起身無聲地走到少女身邊。纖長的手指在紀十脆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又放開。那樣太便宜她了,他想。
垂著頭思量了半晌,他在用紀十要挾子萬放自己回去與不管後果直接報復她兩者間徘徊難擇,最終嘆了口氣,決定等子萬回來,蹭飽飯再說,誰料一回頭竟然看見那個男人正拎著一隻處理乾淨的野雞笑吟吟地站在門邊看著他,不由驚出一身冷汗,慶幸自己什麼都沒做。
也是相處的這一個月才讓奚言少華知道,這個曾經溫柔多情的男人有多麼狠辣狡猾,若是早了解到這一點,自己也不會幫著大姐打他的主意,以至於惹火燒身。
子萬看著鍋里的水快幹了,便撤了些柴出來,將火調得小了些,慢慢地煨熟。又用匕首將帶回來的野雞切成小塊,與泡好的乾菜放在一起,用鹽醃了,這才到外面水坑裡洗了手,坐到紀十身邊。
「她身上若添一道傷痕,我便在你身上劃上十道,你若辱她,我便將你賣進小倌館中去……」從懷中掏出兩個紫紅的漿果來,劃破皮,子萬一邊將汁擠進紀十的嘴裡,一邊慢悠悠地道,一副與人閒話家常的樣子。
奚言少華不自禁打個寒戰,揚眼看到他低頭專注地看著懷中少女,眉目溫柔,心裡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混雜著恐懼與妒嫉的複雜情緒,唇角一撇,嗤笑道:「我還道你只喜歡男人,沒想到是男女通吃。」頓了頓,像是遲疑了下,終於還是泄憤似地道了句:「真噁心!」
這一路行來他也是看在眼裡,姓紀丫頭的吃喝拉撒,洗澡擦身,子萬無不親力親為,那仔細勁兒,怕是連親身父母也不過如此。連最最私密的事都幫著做了,若說兩人間什麼也沒有,騙鬼去吧。
聞言,子萬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目光如刀,刺得人遍體生寒,奚言少華本來還想譏嘲幾句,此時卻不由得噤了聲。
子萬專心致志地將兩個果子餵完,用帕子擦去紀十唇上沾著的紫紅果液,又疼惜地揉了揉她的頭,將人放平在草鋪上,這才對老實下來的少年挑眉笑道:「嫉妒了?」
「誰嫉妒了?」少年登時炸毛,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