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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郎哈哈笑起來,很是開心。紀十已經鑽進林子裡,在滿眼果紅中尋找著那顆最大最對她味的石榴去了。
梅六卻像是被他的笑聲震回神,拿著石榴的手緊了緊,突然道:「對不起。」
原本還在隨意聊著的兩人因為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而頓住,同時回頭看向她,子萬一臉的錯愕,十一郎只是靜默,表情隱在斗笠下,讓人看不清楚。
第七章 越者渡(1)
「對不起。」梅六又說了一遍,目光定定地看著十一郎低垂的斗笠,「那日連累了你。」對不起,以後可能還會連累你。對不起,因為我的一廂情願,讓你煩擾。
十一郎洒然一笑,顯然從來沒將那事放在心上,「不怪你。」若非他自願,又有誰能逼他出手,他的選擇,自然沒有讓別人歉疚的道理。
說著,他轉回頭繼續往前走,指著不遠處的泥坯屋笑道:「那便是寒舍,各位莫要嫌鄙陋。」
「怎會,此處景致雅然,清靜無爭,弟羨慕不及。」子萬忙道,然而越與此人談話,心裡越像是有百爪在撓,恨不得將那嫌人眼的斗笠掀了。只覺這十一郎溫文爾雅,卻又不欠瀟灑豁達,實讓人心生仰慕。
木扉無鎖,十一郎將扣在上面示意主人不在的藤索取下,伸手推開,讓兩人先進了,自己才進入。
將客人讓進屋,十一郎出去片刻,然後一手陶壺一手碗地走了回來。
「這是山楂茶。山楂是今年新摘曬的,水是山中冷泉,涼的比熱的爽口。」他一邊解釋,一邊將醉紅色的茶水倒進粗瓷碗中,先端給梅六,然後才是子萬。
茶是好茶,盛茶之器卻太過粗劣,使得茶的色澤大受影響。然而兩人都沒太關注這一點,梅六仍然有些心事重重,端起碗先喝了一口,入口的酸甜讓她精神一振,於是不再放下,就這樣小口小口地啜著,目光則不著痕跡地追隨著十一郎。子萬則是怪異於進了屋十一郎仍戴著那萬惡的斗笠,一點也沒有取下的意思。
「十一兄,你是否忘了……」他伸指點了點頭頂,笑問。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它原因來。
梅六看到他的動作,神色一凝,想要說什麼,十一郎已坦然道:「非是忘了。實因在下容貌可怖,怕驚著客人。」說到此,他的目光不由瞟了眼梅六,突然想起她上次似乎並沒被自己嚇倒,不由感嘆這姑娘膽子倒大。
子萬錯愕,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心裡卻有些不信,總覺得這人怎麼也不能可怖到哪裡去。如此想著,眼裡不由現出探究之色,正要勸說,已有人先一步開口。
「你們在說什麼?驚著誰?」紀十抱著一堆又大又紅的石榴喜笑顏開地走進來,然後往桌上一放,羨慕地道:「十一郎哥哥,你這石榴真甜!」她開始在外面就消滅了一個,覺得意猶未盡,又怕他們說什麼自己錯過,忙弄了這麼一兜來。
十一郎突然覺得有些手癢,很想揉揉這丫頭的頭,不過知道不合適,只好忍住,笑道:「喜歡就多吃點。」說著,也給她倒了碗茶。
紀十也不客氣,抱起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連說好喝,然後又開始悶頭剝起石榴來。
「十一郎哥哥,你把斗笠摘了吧,這屋子裡又沒太陽,戴著怪悶氣的。」掏了一把石榴倒進嘴裡,她看著給自己將茶又斟上的十一郎,含含糊糊地道。
子萬看著吃得毫無形象的紀十,第一次覺得她是如此高明,如此的可人意。看來在喜好美男這一點上有共同愛好的兩人同行,也並不全是一件壞事,至少這丫頭扮豬吃老虎還是很有一套的。
十一郎遲疑了一下,但他本來豁達,並不會如何糾結,笑道:「只怕嚇著你們。若是你們覺得不適,直說便是,莫要隱瞞。」說著,他已抬手取下了斗笠。
「自然,自……」紀十本來還滿不在乎地揮著手,卻突然頓住,手裡的石榴粒掉在了地上。
子萬剛喝了口茶,一下子嗆進氣管,忙轉過頭連連咳嗽,腦子裡卻反覆跳動著十一郎疙疙疤疤的臉,讓他恍惚得像是處於夢中。
十一郎見到兩人反應倒也不惱,只是無奈地嘆口氣,為兩人過多的好奇心,拿起斗笠準備再戴上,手腕卻被拉住。
這是梅六第二次看到十一郎的臉,還是在白天,若說不怕是假,但是看到那沒有一塊完好肌膚的臉,再想到當年那俊朗軒昂的翩翩少年,心裡翻湧得更多的是難受。說不出的難受和疼痛。
「別戴,不要再戴……」她低語,原本定定盯著他臉的眼突然垂下,將裡面的淚光掩住。容貌被毀並非他所願,憑什麼要他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是是,不要戴了。我們只是太吃驚,看兩眼就習慣了。」子萬已經回過神,為自己的失禮而汗顏,其實以他的定力,若不是一開始將對方想得太美好,也不會受這樣大的驚嚇,使得失去一慣的鎮定。
「我被嚇倒了。」紀十一臉哭兮兮的表情,委屈地看向地上的石榴粒,「可惜了我的石榴,十一郎哥哥,你可要賠我。」
「紀小十,你可以再無恥點。」梅六衝著紀十呲牙。
紀十回了個怪臉,扭了扭身子,「本來就是,這是十一郎哥哥已經送給我了的,那自然便是我的了。」說罷不再理梅六一臉護崽的表情,毫不避縮地看向十一郎,「十一郎哥哥,你的臉不是天生的,誰幹的,我去幫你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