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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沒動你的,做那副樣子給誰看?」紀十注意到他的反應,沒好氣地道,想了想,又道:「東西擺那兒生蛆呢?還不快去!回頭我給你弄個十斤八斤的,喝死你。」說著,不再理他,腳一勾將空著的那張凳子拖了過來,然後笑嘻嘻地端給還站在大門處的子萬。
還十斤八斤呢,這玉屏雪芽一年總產也沒這個數,還全被達官貴人給包了,到哪裡去弄?奚言少華腹誹著,不情不願地走了。
「子萬哥哥,吃完飯再走吧,你要是不識得路,我讓那小子送你。」沒有問他為什麼會從地下出來,更沒想過留客,她表現得熱情,卻不親近。
子萬一直留心觀察著她,見她並無受傷的樣子,先是鬆了口氣,此時聽到她的話,卻是心口一堵。不是錯覺,相較於跟另外兩人相處的隨意,她對他表面看著笑語嫣嫣,實際上隱隱透露出一股疏離。
「你怎麼會在這裡?」努力忽略掉心裡的不舒服,他接過木凳子坐下,沉聲問。連他自己都沒察覺,這些日子他幾乎沒笑過,身上多了一股陰鬱。
這話極冷硬,一如那日在奚言主寨里那樣,聽得紀十心口微刺,目光落向牆角,不去看那張讓她在午夜夢回疼痛眷念到無法入眠的臉,一抹冷笑在唇角浮起,又很快斂去。
這時已入九月,破牆內的幾株菊花已經盛開,此處土地雖然貧瘠,花開得卻很好,足有碗口那麼大,花瓣瘦長捲曲如龍爪,嫩黃紫紅,煞是好看。牆外有茱萸枝探進來,上面長滿紅艷艷的萸果,隔遠看去,倒像是二月的春花一樣絢爛。
「奚言那小子沒用又膽小,還想逃家……」她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不想提落崖之事,「於是求我陪他嘍。」
奚言少華正提著桶要出去打山泉水煮茶,聽到此話,臉登時黑了,心裡一陣憋屈。但是知道這時反駁她,必然討不到好,於是只能發泄地加重了腳步,卻不料一腳踩在塊突出的小圓石上,把腳脖子給扭了。
紀十正好看到,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聲,走過去接了他的桶,「好了,好了,我去,你陪子萬哥哥吧。」
奚言少華心裡咯噔一下,想到自己跟子萬不堪提的過往,加上被帶去西南時一路上的遭遇,瞬間覺得跛著腳去提水其實是一趟美差。待要叫住紀十,卻已來不及,當即想也不想,拐著腳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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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3)
看著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院子,子萬眉皺了下,隱約覺得紀十的背影有些不對勁,但並沒有心思細想,只覺這破廟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索性站起來,也跟了出去。
山泉離此並不遠,出了廟門往上走二十來步就是,在一塊突出於山壁的大石下面即是。泉旁長著三兩株青竹,雖有石頂遮擋,仍有一兩片青綠枯黃的葉片落進水中,不顯髒亂,倒映得泉水益發清澈明淨。
紀十蹲下身,用竹筒撇開水面的竹葉,舀了有半桶水,估摸著煮壺茶還有餘,便打算迴轉,卻看到身後一左一右杵了兩尊冷麵神,不由被嚇了一跳。倒是她反應快,硬生生剎住了往後退的舉動,不然只怕要一腳踩進水中。
奚言少華跟在後面她是知道的,畢竟那廝所製造的響動連死人都能吵醒,但是子萬行走發出的聲響,卻不是如今的她能夠察覺的。
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色,子萬利眸微眯,之前那種不對勁的感覺益發明顯起來,他神色不動,伸手接過水桶,然後塞給站在旁邊一臉防備地看著他的奚言少華,毫不客氣地吩咐:「拎回去,把茶煮好。」不得不說,他跟紀十在對待某些人上,確實是有著某種奇特的相似之處。
奚言少華敢怒不敢言,也不說話,提起水就走了。看著他受氣包一樣的背影,紀十忍不住彎了眼眸。
「天徹山莊那些人說你跳崖自盡,如今正要重選少主。」子萬開口便是這個,而沒有直接問她分別後發生了什麼事。
「隨他們去。」紀十聽了,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這都是意料中的事,沒什麼好驚訝的,頓了下,她想到某種可能性,這才微訝地看向子萬,「子萬哥哥,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如果是真的話,這簡直是日出西邊了。
子萬一直在留意她的反應,見狀,心中掠過一抹異樣,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
「你打算一直隱於此地?」他不答反問。這時心神鬆懈下來,回想自聽聞她死訊後自己的反應,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似乎,他對她的在乎已遠遠超過了他的認知。
「那倒不是。」紀十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一冷,而後又不免自嘲地一笑,竟然這會兒還在妄想,真是死性不改,活該落到今日這等下場。抬頭看向綿密起伏的山林,秋色已至,滿眼皆是淺黃深紅蒼綠,熱烈得讓人心神飛揚。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她笑道:「與梅六約定的日子也快到了,我還得給她把她要的人送過去呢。」
舉步往破廟走去,她沒去看那人是什麼神色,會否跟上來,腦子裡轉著接下來即將面對的事:將「小湯圓」送給梅六,尋找讓她家破人亡的仇人,毀掉天徹莊。一件比一件難完成,但是如果沒有這些目標,對於已經無法適應普通人生活的她未來又當何去何從?
子萬看著已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的身影,兩人間仿佛隔著一道透明的壁障,看似接近,卻怎麼也碰觸不到,不由一陣煩躁,緊走幾步,一把抓向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