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最初的興奮勁過後,梅乾菜突然發覺兩人越走越偏僻,越走人越少,再過一會兒竟是連一個人也遇不到了,心裡不由有些疑惑,忍不住開口問引路的人。
「阿叔,你知道總管為啥叫我啊?」
「到了便知。」那人頭也不回地答應,聲音冷漠。
前面漸漸的沒了房子,只有一條石階蜿蜒向上,周圍都是茂密的松樹。梅乾菜跟得氣喘吁吁,卻還是不死心地問:「阿叔,總管究竟在哪裡啊?」怎麼好端端地屋子不呆,跑到這後山來?
「你話太多了!」那人不答,只是冷冷地喝斥。
梅乾菜停下,一股不安的感覺籠上心頭,直覺告訴她最好馬上回頭。然而她此念頭方起,前面那人似乎就察覺到了,終於回過頭不耐煩地看向她。
「總管在金頂。還不跟上!」
「我……我走不動了。」梅乾菜就近抓住身邊的一棵松樹,將三分的疲憊硬是裝出了七分來,粗礪斑駁的樹皮刺激著柔嫩的手心,讓她惶恐的心稍安。
然而這種安穩並沒持續太久,因為那人見她這個賴皮的樣子,二話不說走了回來,在她轉身逃跑之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便往山上大步而去。
「放開我!你要做什麼……放開我……」梅乾菜被嚇壞了,揮動著手腳,企圖掙脫。
那人卻是理也不理,就像拎著一隻小雞,她的掙扎對於他來說,完全不看在眼裡。因為不需要一邊走一邊等她跟上,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半盞茶功夫不到,已經到了山頂。
「總管在前面,自己過去。」將人往地上一扔,留下這句話,那人便離開了。
梅乾菜呆了呆,沒想到他並沒對自己不利,心中不由大定,這才有心思留意周圍的景致。
山下的石階一直延伸到這裡,山頂並不寬敞,沒有樹,只有幾叢半人高的茅草將其分隔成兩半,一半是她所在的這邊,長著矮矮的刺叢,刺叢上開著紅色的花,煞是好看。另外一半,是光禿禿的白色山石,寸草不生。總管背負雙手站在那裡,似乎等了很久。
梅乾菜磨蹭了半會兒,才往前走了兩步,期期艾艾地喊了聲總管,心裡卻已做出只要稍覺不對便撒腿逃下山的準備。
「你是一零六的姐姐?」總管看著腳下翻滾的雲霧,淡淡問。
梅乾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一零六是指小湯圓,忙點頭,隨即想起他背對著自己看不到,才又回了聲是。
「你們家住何處?父母何人?」總管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似的,隨口問著。
「你們家住何處?父母是誰?家中還有何人?」總管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似的,隨口問著。
如果不是在這個讓人感到詭異的地方,梅乾菜肯定連想也不想便據實以告,然而這一路行來已讓她心中產生了戒備,因此下意識地說了謊。
「我們家在梧陽,爹娘是問劍齋的人,家裡還有大伯伯二伯伯三伯伯和五個哥哥兩個姐姐……」
總管一愣,轉過身來,目光落在正掰著手指數人的梅乾菜認真的臉上,眼睛微眯,而後突然笑了。
「差點被你這小丫頭唬住了,看來真是不能小覷你們兩個啊!」他指的兩個中自然包含了小湯圓。若是梧陽人,口音為何卻是長安的,這倒也罷了,堂堂問劍齋的人,家中長輩尚在,又如何會允許小小年紀的她們來天徹莊學武,更遑論是做打雜的事。
梅乾菜終究年紀小閱歷淺,沒反應過來自己的破綻在哪裡,聞言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連圓謊都不知從何處圓起,正欲分辨是不是在詐她,總管動了。
見他眨眼間便來到近前,梅乾菜慌了,扭頭就跑,甚至沒空去想自己為什麼要跑。然而沒跑出兩步,就覺得後頸一痛,登時失去了知覺。
總管拎起軟倒的梅乾菜走向崖邊,毫不猶豫地揚手,將人扔了下去,拿出帕子來擦了擦手,也扔了下去,然後轉身離開。整個過程中他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就如他答應莊主辦事時那樣。
******
雲遮霧繞的懸崖之下有一泓綠潭,潭旁密生著火紅的彼岸花,如跳動的焰,如燃燒的血,花下白骨嶙峋,參差交錯出森羅地獄的景象。
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手中拿著根細竹竿子蹲在潭邊一動也不動,柔軟的頭髮貼在小小的腦袋上,只有耳朵那麼長。如果不是那兩條細直的眉毛一會兒糾結在一起,一會兒又舒展開,只怕會被當成人雕。
許久,那小娃娃眼睛一亮,就要挑起竹竿。恰在這時,頭上突然傳來破風之聲,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個物體重重落在綠潭中,震得滿潭柔韌的水蘿起伏不停。
瞪著一圈圈盪開的水紋,娃娃眼中露出兇狠懊惱的神色,啪地一下甩掉竹竿,跳入潭中,顯然是想看看是什麼東西壞了她的事。
然後,在交結纏繞的水蘿中折騰了半晌,她拖出了昏迷不醒的梅乾菜。梅乾菜渾身上下濕淋淋的,雙眼緊閉,面唇蒼白,耳中仍在慢慢地往外滲著血水。
「爺兒,天上落下個人來!」伸手摸了摸梅乾菜的鼻下,那小娃娃大聲嚷了起來,頓時將山谷里陰森的氣氛破壞殆盡。
「還沒死哩,快來救人哪!」
「爺兒?黑阿伯!黑大爺!你睡著了?不會是扔下我一個姑娘家家自己跑了吧……」久喊無人回應,小娃娃忍不住嘀咕了兩句。想到這個可能性,不由將聲音又拔高了兩度,將手做喇叭,拼命地喊:「黑大爺喂!俺的爹爹喂!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