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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到咔嚓一聲,那碗口粗的老梅竟然被她生生地踹折了。梅六不防她來這麼一招,連阻止都來不及,心疼得直跳腳,破口大罵:「你這個男人婆,你竟敢……你竟敢……」
「再吵我就把你整個院子裡的梅樹都砍了!」南宮五回頭瞪眼。
知她向來說到做到,梅六果斷住口,咬著手絹忍氣吞聲地看著她大搖大擺地走了,差點沒憋出一口悶血來。
院子裡打理花草的丫環找了男僕來,將那斷了的梅樹移走,又處理了露在地面上的樹樁,以防絆著人。
梅六嘆了口氣,臉上氣惱之色盡消,開始收拾行囊。
封九連城失蹤,黑宇殿為言衛所占,各方人馬盤踞四圍虎視眈眈,宇主子率領手下諸人退居螟玄主的罪惡之城。她們已收到命令,儘快關閉桑晴苑,前往匯合。
此時二少三姐九妹都已嫁人,各有去處,小七小十多時不見,十三亦不知所蹤,女兒樓名存實亡,黑宇殿消蹤匿跡,她也可以放手去做自己的事,不必再擔心牽累什麼人了。
眼前依稀又看到櫻花紛飛,一個丰神俊秀的少年牽著一個大腦袋大眼睛的小丫頭正對著她笑,她心口一窒,停下手中動作,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時間匆匆,已然十二年,腦中對他們的印象不僅沒淡去,反而逾見深刻,仿佛一直在等著她去尋找。
第一章 天徹山莊(2)
出了長安,一路向南,經泗沄鎮,過蔚城,至葉郡。
下了船,站在葉郡碼頭上,細雨霏霏中,承載著歲月滄桑的青石路面一如十數年前,玉潔光滑,帶著時間纏綿的裂紋。
梅六怔忡了片刻,直到被來來往往搬運貨物的苦工撞到,才赫然清醒過來,扶了扶頭上戴著的帷帽,風姿嬌裊地往城裡走去。在經過北城牆下的餛飩攤時,她目光掃過老闆斑白雜亂的發以及臉上悽苦的皺紋,頓了一下才緩緩前行。
老闆,天徹莊在哪裡?真像外面說的那樣威風嗎?
兩個小娃娃也是想去拜師學藝的吧。你們家大人怎麼捨得?難道你們是……
爹娘買東西去了,讓我和妹妹在這裡等他們……老闆不知道就算了,我們去問別人。
誰說我不知道!天徹莊與劍嘯莊並稱天下兩大莊,在咱們葉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耳畔隱約響起兩個嬌脆的孩童聲,古靈精怪地同餛飩攤老闆打探天徹莊的事。梅六隱在帷紗下的唇角微揚,眼睛卻一陣酸澀。
妹妹……那年若非自己執意要到天徹莊拜師學藝,也不會發生後來那些事,以致小湯圓生死不知。
深吸口氣,她勉力將心裡驟然升起的疼痛壓下,看似悠閒實迅捷無比地往北城東棠山而去。
名震天下的天徹莊便是位於東棠山,在見慣了黑宇殿的雄渾巍峨之後,曾經驚為神仙之居的山莊再入不了她的眼。
這已是第三次造訪此地。梅六緩慢地將將紗帷撩至帽頂,露出嬌美的容顏,看著眼前緊閉的大門,她黑寶石般熠熠生輝的眸子裡掠過一絲寒意。
第一次她七歲,與小湯圓初抵此處,在門口的石獅子座下熬了整整一夜。第二次是五年前,她從戰閣脫穎而出入女兒樓,借出任務之機曾訪天徹莊尋小湯圓,得到的卻是人亡的消息。五年來,她日日不得安寢。是死是活,終歸得親眼見到才是,奪命之仇,也終歸是要了結的。
啪啪!暮色暗然,素白的手拍在大門上,沉悶的聲音震得檐下的風燈似乎也顫抖了。
開門的是一個少年,見到門外之人,不由呆了一呆。在寒冷寂寥的雨夜乍然看到一個嬌柔美貌的年輕女子,任誰都會意外吧。
「長安青歌特來拜見魏莊主,還請小哥通傳一聲。」梅六淡笑從容,如深山中緩緩綻放的一株幽蘭。
「稍……稍等。」少年稚嫩的臉唰地一下紅了,結結巴巴說完,回頭便跑。
梅六看著那沒關上的側門,美眸微黯,卻並沒走進去,只是抬手拿下帷帽,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裡。
她明查暗訪了整整五年,不僅僅是小湯圓如同在這個世間徹底消失了一般,全無蹤影,便是十一郎……十一郎亦消息全無,活不見人,死無屍骨,讓她如何甘心?
龍一出自劍嘯莊,武功在女兒樓中穩居首位,自是遠遠勝過她,天徹莊與劍嘯莊並稱天下,其莊主又豈是易與之輩。只是心中雖然明白,小湯圓的事卻不能不弄清楚。若仍活著倒還罷了,若真是已經不在,那無論對方多麼厲害,這帳總是要好好清算一下的。
有腳步聲從門內傳來,由遠而近,不緊不慢。梅六眼中閃過莫名的光芒,纖腰挺得更直了,秋雨隨風飄向檐下,沾濕了她玫紅色繡墨蘭的裙裾。
隨守門少年一道出來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者。看到他,梅六的唇角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她當然不會自大地認為天徹莊的莊主會親自出來迎接她一個默默無名之輩,因此看到來人,實在讓她驚喜。
「林總管,多年不見,你風采依然哪!」她嫣然一笑,拿著帷帽的手負在身後,腰肢挺得筆直,並沒有隨著客套的話而施禮彎曲。
那被稱著林總管的老者眼中精光一閃,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不速之客,遲疑地抱拳道:「恕老朽眼拙,不知姑娘是?」
梅六舉起空著的手掩唇輕笑,「林總管貴人事多,自然不會記得多年前的一個小丫頭。奴家南湖青歌,久仰魏莊主仁義,冒昧來拜望,還請恕罪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