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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郎不由升起些許相惜之意,微一思索,便悄然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正住在白石鎮上唯一一家客棧中的梅六和紀十也被這異常的聲響驚動,紀十將窗子稍稍推開一條縫,還沒看清外面是什麼情況,只覺手腕上一癢,一直纏在臂上的小蛇已經竄了出去,眨眼便沒了蹤影。
那傢伙怎麼會在這裡?她心中剛浮起這個念頭,便被眼中所見驚出一身白毛汗。
寂靜無人的街道上,長長的迎親隊正緩緩通過,雖然有嗩吶鼓鑼之聲,但卻無一點人聲,加上那滿天飛舞的冥幣,益發襯得那紅紗飄蕩的喜轎鬼氣森森。紀十一眼看到新娘紅得刺眼的唇紅,不禁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她年紀雖然不算大,但經歷過的驚險可怖事情也非常人可比,然而面對這種詭異場面仍不由心底寒氣直冒。
「外面發生何事?」梅六一直注意著紀十的反應,見狀忍不住開口問。
「好像是……」紀十正要回答,突然看到轎後的男人,本來就大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完全忘記了自己還在說話。
梅六覺得不對勁,正想催問,就聽到紀十低咒道:「娘的,我紀鶴的人也敢動,不想活了!」說著,她已推開窗躍了出去,連招呼也忘了打。
梅六心中不放心,忍著身上的疼痛掙紮起身,等她來到窗邊時,那迎親隊已經走過,只隱約可見到點點燈籠的光芒逐漸遠去,以及滿石板街的紙錢。而紀十則以鎮上建築為掩護,身影時隱時現,悄悄地綴在他們之後。
梅六見她並沒莽撞地上去找人麻煩,稍稍鬆了口氣,知道以自己的情況跟去也沒用,正要轉身,突然頓住,目光落在街上一個頭戴頭笠的人身上。空蕩蕩的大街上,只有那一人站著,顯得異常突兀醒目。
人影似有所感,抬頭往她這邊看來,她心中一跳,下意識地想要縮頭,他已經轉身往迎親隊相反的鎮外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梅六如同著了魔般,也咬著牙翻出窗,跟了上去。
第三章 冥婚喪嫁(2)
原來十一郎在見到紀十從窗中穿出時便停了下來,他沒想到在這遠離繁華的小鎮上也有高手出現,不想招惹麻煩,所以打消了跟上去的念頭。他對那人雖有敬佩之心,但尚不至於為其踏入一塘渾水當中去。
剛走出鎮,他便察覺到被跟蹤了。跟蹤之人雖然儘量小心,但步履帶著些許蹣跚,顯然身負有傷。雖然不清楚對方意圖是什麼,但至少沒察覺出惡意來,因此他並不打算理會。
無月,有星,荒山野徑朦朧不清,十一郎卻是早已習慣,走起來絲毫不吃力,倒是身後稍遠處不時響起的踩斷枝葉踢到石塊,以及被荊棘刮刺到的輕微聲響讓他不由微微揚起了唇。
按普通人的腳程,從鎮上到他住的地方足足要走一個時辰,他也早已習慣這樣悠閒的速度,並沒有因為身後有人跟著而加快速度。讓他有些驚訝的是,那人竟有些毅力,一直跟到了他家。
說是家,其實不過是兩三間簡陋的泥坯屋,一道籬笆牆。推開籬笆門走進去,再反手關上,十一郎一如往常那樣先進堂屋,放下荷葉包的餅子和滷肉,點亮油燈,將腰上的空竹簍和酒壺掛到牆上,再取下斗笠。他知道那道低矮的籬笆牆擋不住來人的目光,因此在拿了木盆轉身去院中打水洗漱時聽到一聲驚訝的低呼時,一點也不意外。
沒過多久,外面一片寂靜,那人走了。
以後必不敢再來了吧。十一郎微微一笑,將此事拋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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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六昏昏沉沉地走出一段距離,才靠著一棵小樹坐下,手按上心口,仍能感覺到那裡呯呯呯的劇烈心跳。
她看到了那個人的長相。她看到了……不敢繼續回想,攢了一點力氣後,梅六便爬起來繼續往回走,然而夜黑路生,跌跌撞撞地好幾次都走錯了道,等好不容易看到小鎮青蒙蒙的影子時,天已泛起了魚肚白。
有些人家已經起了,可以聽到生火做飯的聲音,公雞的打鳴聲,母雞咯咯的覓食聲,讓梅六終於有了重返人間的感覺。街上尚無人走動,青色的石板路上還有被風吹得到處飛舞的白色紙錢,提醒著一夜閉門插戶提心弔膽的人們昨夜並非一場怪夢。客棧還沒開門,梅六便依然從窗口那裡翻了進去,房間中空蕩蕩的,紀十沒回來。她顧不得身上還沾著泥土和草葉,一頭栽在床上,再也動彈不了。
然而儘管身體疲憊不堪,連動一根指頭也難,腦子卻異常清醒,一時想紀十究竟看到了誰又跑去了哪裡,一時又反覆咂摸昨夜那古怪的迎親隊伍,然而想得最多的卻是那戴著斗笠的男人。即便是天已大亮,想到那人的臉,她仍不禁要打寒戰,可是卻又控制不住要去回想。而更讓她無法想通的是,她竟然就那樣大意地跟了上去,連素來的小心謹慎都丟了,仿佛那人身上有什麼在吸引著她似的。
究竟是什麼呢?不知不覺中她開始回溯第一眼看到男人時的情景。
冷寂的長街仍被剛走過去沒多遠的迎親隊伍燈籠照得隱隱綽綽,那人在暗夜中仍戴著斗笠,將臉遮得嚴嚴實實。是好奇?是為了看到那人的長相……不,她絕不會為了這種理由不顧危險地去跟蹤一個與己毫無利害關係的陌生人。
那麼是因為……因為那人的身形,那隱隱約約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豁然明朗,而後又立即笑自己著了魔。現在再回想,雖然同是清俊勁拔的身形,但一個如朝雨浥清塵,一個卻似暮靄沉沉楚天闊,一個韌似竹卻不泛意氣飛揚,一個穩如松而淡泊閒定,又哪裡相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