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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走,梅六登時侷促起來,想到之前做的傻事,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十一郎倒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傾身端起茶杯,問:「要喝點水嗎?」
梅六唔了一聲,算是回應。她其實並不渴,只是想找點事做打破尷尬罷了。
十一郎將茶杯放至唇邊,原本是想試一試溫度,卻不想在吸進一口茶香之後眉皺了起來,又將茶杯放回了原處。
「怎麼了?」注意到他的異常舉動,梅六頗覺奇怪。
「茶中下了迷****。」他冷冷道,心中憶起多年前的一幕,臉上倏間籠上一層寒霜。
梅六吃了一驚,她原只以為是單純的故人相見,如今竟弄出這一樣一幕,不免生起幾分疑慮。見十一郎似無找人扯破臉算帳之意,也無立即撒手離開的打算,忍不住問道:「那我們還要留在此地?」
「自然。」十一郎回得毫不猶豫。
梅六頓了一下,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你跟她們有何冤讎,要這般害你……我們?」
「無冤無仇。」十一郎說,沒有更多地解釋,但是他心裡多少有些猜到那蕭家小姐或者是紅袖的意圖。
「都下藥了,還無冤無仇!」梅六冷笑,而後又覺得自己這樣很沒意思,於是別過頭去,意興索然地道:「算了,你不愛說就不說。」她卻不知道十一郎說的都是事實,只是有的東西解釋起來很複雜,而且也僅僅是他的猜測,所以才沒說。
十一郎這時完全沒有哄人開心的概念,加上自覺這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梅六既然這樣說了,他自然就閉口不再多說,就算明明感覺到她似乎有些不高興,也沒想過說兩句溫和的話緩和氣氛。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蕭家小姐蕭槿月正避開一眾貴婦人,站在一株剛長出新葉的楓樹下,身後站著從十一郎他們那裡迴轉的紅袖。
「茶,他可喝了?」蕭槿月探手摺下一枝薄綠的地片,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回小姐,十一少一直在照顧那殘廢的女子,還沒抽出功夫喝茶。」紅袖不太明白小姐既然不肯與十一少爺相見,為何又這樣關心他喝不喝茶吃不吃點心。
「可惜了我那極品的碧螺春!」蕭槿月低嘆,手中楓葉被揉成了團,浸出的綠汁將她白嫩的手心染上了幾點惹目的青色。
第三十二章 (1)
蕭槿月出生城越蕭氏,一個歷經數朝不敗的百年士族,自幼她就知道自己與普通女孩不同,她擁有著高貴的血統,非凡的出生,受著與大晉開放之風有別的傳統貴女教育,與那些以張揚自己名聲為榮的上層貴女不同,她秉承著家族低調卻厚重的作風,將自己融於蕭氏之名當中,即便她無論身份地位還是容貌才能都是同一輩人中的出類拔萃者,也沒在外流傳出京城或者天下第一才女淑女之類的名號。
蕭氏以血統為貴,不同與其它公候伯爵之類以女耀族,削尖了腦袋都想把自家女孩送進宮裡去,否則也不會歷經數代不衰。但是生為蕭氏女兒,也知道自己的婚姻必將為了自己正享受著的尊榮出力,既要享有便需付出,但凡明白點的人都清楚這個道理。蕭槿月從開始記事起,這個規則便深烙進了她的骨血中。因此哪怕她也曾如同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那樣春心萌動時做過望月幽思,對花垂淚的事,實則心裡卻早已做好隨時承擔起自己責任的準備。所嫁之人未必是心上之人,這是每一個蕭氏女兒都心知肚明的事。蕭槿月從來不認為自己會例外,即便她是姐妹中最受長輩寵愛的。
然而,那一年,她十七歲,正值家裡為她物色婚嫁人選的時候,王十一郎出現在了她生命中。錦衣輕裘,眉目清潤,軒昂勁拔,笑綻春陽,不過遠遠的一眼,卻在她心裡種下了顆芽,即便怎麼壓制,在春暖花開的時候還是會破土而出。
十一郎是梧陽問劍齋的少主,舅父為朝廷大員,這樣的出生倒也與她相匹配,只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就算她心中千肯萬肯,父母不提,對方不提,她也沒臉去說。後來機緣巧合,在花湖邊見過一面,隔著馬車帘子說了幾句,隱約覺得他對自己並非無動於衷,心裡還為此竊喜了許久。紅袖知她心事,幫著傳過幾句話,但她終究是名門貴女,做不出私下收授的事,他也始終謹守於禮,從不逾越,所以兩人間終究隔著層薄紗,直到他離京亦未曾捅開。
後來無數次午夜夢回,她都暗自後悔沒能在他離去之前鼓起勇氣透露自己的心意,以至於兩人生生錯過,但心裡又隱隱期盼著,他回梧陽稟過父母后,會突然上門提親。
也許是這樣的懊悔與念想太過濃烈,以至於數月後去別莊避暑的她再次見到傷痕累累的十一郎時,竟連猶豫也沒有,便救下了他,並將他藏在別莊裡,親自請醫照看。
後來……蕭槿月狠狠折斷攀著的樹枝,連手掌心被劃傷了也不自覺,絕麗無雙的臉被陰鬱籠罩,把前來尋她的某夫人驚得又悄然轉了回去。
後來那人竟以情不自禁為藉口強占了她的清白,後又以甜言蜜語相哄,且甘願入贅蕭家,她雖追悔莫及,也亦無可奈何,只想著自己對這人終究是有情意的,若對方所言真心的話,自己還可以繼續留在家中陪伴父母,而不用嫁到一個陌生人家,去受姑婆妯娌的氣。
也是她在家中太過受寵,族中兄弟雖然不少,卻無同胞兄弟可支撐門庭,所以對於招贅之事父母竟也不是如何反對,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少年俊傑。雖然紅袖無數次在她耳邊說十一少有些不對,眼神沒以前溫柔清透,笑得也沒以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