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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你又丟下我跑了。」她解釋,戀戀不捨地鬆開手,看它抻直身體站起來,走至一旁抖了抖毛,立時有光華從那華麗的長毛上滑過,如同星光一樣。不由越看越愛,恨不得將它抱進懷裡一頓揉搓。
但站起來的黑狼身上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讓人不敢造次。她忍了忍,眼角餘光注意到它的後腿上自己包紮的布帶,忙道:「我先給你看看傷,上完藥咱們再走。」
聽到她的話,黑狼又走回她身旁,卻仍直直地站著,沒有臥下。
站著的它太過高大,小冰君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落在了它的陰影下面,感到很有壓力,忙跪起身,迅速地拆開布帶。隨著布帶的脫落,傷口上敷著的草藥也掉落了下來,現出完好無損的皮毛來。
小冰君啊地一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伸手摸了摸,確實是好的,就像從來沒受過傷一樣。唯一異常的就是,原本應該是傷口所在位置的長毛顯得比旁邊更黑更亮一些,就像是新生的那樣。
大約是她發呆的時間太長,黑狼有些不耐煩地跺了跺腳,然後走到火堆另一邊叼起包袱扔了給她。
小冰君下意識地接了,而後才回過神,幾乎是崇拜地看著黑狼,腦子裡一瞬間轉了無數的念頭。
「大狼,你能帶我找到主子吧。」
「大狼,你傷好得這麼快,如果主子也受傷了,你能幫我治好他吧。」
「大狼,你的前腿是誰給你治的,等找到主子後,你能帶我們去找他嗎?」
……
一路上就聽到小冰君在不停地發問和請求,而黑狼始終昂首注視著前方,即便有一隻腿瘸著,走路的姿勢依然優雅得如同一個貴族。
第二十章 (4)
因為有黑狼的引路,午時未到,小冰君就找到了來時的山崖。一眼看到傾倒的車廂以及稀爛的馬頭,她只覺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
黑狼及時叼住了她的衣領,然後幾乎算是強硬地將之拖到了馬車前面。
鬆開口,小冰君兩腿一軟,跪在了雪地上,手顫抖著,怎麼也無法抬起。
黑狼眸中掠過一絲無奈,只能上前一步,頭探過去頂開了車門。
車廂中空無一物。
小冰君又仔細看了一眼,沒發現有血跡,不由緩緩吐出一口氣,差點大哭出來。傾過身靠著黑狼,好一會兒她才平靜下紛亂的心緒,然後起身在四周尋過一遍,甚至挖開了積雪,確信沒有任何讓她恐懼的東西,一時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扶著面前老松虬結的枝幹站起身,她回頭尋找黑狼,發現它仍站在原地耐心地等著自己,心中的彷徨稍斂。
在松樹根部鬆軟的泥土上刨了一個洞,她將摔得腦漿迸裂的馬頭埋了進去,之後並沒立即離開,而是在山林里搜尋了數日,直到雪停,天轉晴。
「大狼,我們走吧。」那一天,將背上的包袱緊了緊,一無所獲的她對始終跟隨在身邊的黑狼微笑道。
只要一日尋不見人,就還有希望。
不過短短的幾日,她美麗的雙眸中少了幾分天真,多了以往少見的堅強以及沉著。同時,黑狼的腿去了夾板,已能行動自如。
兩日後,一人一狼站在山林邊緣,誰也沒再往前走。
連著晴了兩日,路上開始有人行走,積雪融化的道路變得泥濘難行,從他們所站的位置已隱約可見到平野遠處隱隱綽綽的城牆屋宇。
小冰君手無意識地摳著斑駁的樹皮,沒有說話。
黑狼靜靜地凝視著她,良久,轉身往松林深處走去。
「大狼……」看著它的背影,小冰君只覺心口一疼,仿如當初天陌離開時那樣,不由自主追了兩步。
黑狼聞聲站住,回頭溫和地看著她。
小冰君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她想說它不能跟她一起走麼,然而在話出口之前心中卻已有了答案。黑狼是屬於山林的,以它的形貌若出現在人前,只怕會引起各種覬覦,惹來無妄之災。然而就這樣分開,她卻覺得心像被切了一塊似的,空疼得難受。
明明才相處不過幾日……
黑狼等了片刻,見她不說話,便不再停留,幾個縱躍,閃電般消失在深林中。
小冰君眼睜睜看著,喉嚨一哽,這一次再喚不出來。
人只要活著,便要無時無刻不面對分離。所以你們一定要記著,不要對任何人付出感情以及信任,因為你們的身份註定你們不可能得到真情,更不可能有人會永遠留在你們的身邊。
嬤嬤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讓她心口一陣發悶。從小時候開始她便不喜歡聽嬤嬤說這樣的話,如今依然。她更願意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算分離了,很快也會再相聚。連付出都不肯,又談什麼永遠?
她微昂起下巴,捏緊了拳頭,晶亮的黑眸中流露出倔強的光芒。她還會回來找大狼的,跟主子一起。主子不喜歡那些爭鬥,他們就離得遠遠的,住在這山林之中。
想到兩人一狼住在一起其樂融融的景象,她唇角梨渦微現,再次留戀地看了眼黑狼離去的方向,然後毅然步出了林緣。
路上的行人看到她獨身一人從山林中走出,目光中露出驚訝之色。幸好在山林呆了數日,她早弄得一身狼狽,否則只怕會惹來更多的注目。
跟著人流往縣城走去,通過交談才知道此日正逢集市,加上天氣又好,因此四村八鄉的人都趕了來,難怪會有這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