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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
第九章 (4)
「你、你早上說內子了……吧?」憋了半天,小冰君終於擠出這麼一句話來,然後飛快地低下頭,不敢去看天陌,兩隻耳朵卻豎得高高的,心中充滿了期待以及忐忑。
天陌靜靜地看著她的頭頂,許久,直看到她雙肩微不可察地往下垮了垮時,才淡淡嗯了聲。
小冰君驀地抬起頭,小嘴張了張,似乎想要再問點什麼,卻又一字也沒說出,臉蛋憋得紅撲撲的,美眸中波光氤氳,動人之極。
天陌轉身,繼續往前走。
「是、是冰君嗎?」身後傳來小冰君軟軟的小心翼翼卻又帶著些許著急的詢問。
「唔。」頓了下,他仍然應了。她本是他的姬妾,又許他一生一世,無論有情無情,都當得起這樣的稱呼。只是他不得不承認,在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他如死灰般寂漠的心在滅族之後竟首次對一件事升起了少許期待。
然而他卻無法確定她是否願意接受這個身份,又是否真能一直堅持初衷永遠留在他身邊,更不能確定她是否接受得了自己的另一個形體。
他知人性甚深,只是獨自一人太久了,因此當有另一個人說要不離不棄陪著他的時候,他竟不能果斷地推開。
身後安靜下來,連一直緊隨著的輕細腳步聲也停了下來。
天陌前行的速度不變,只是微微抬起了下巴,目光直視前方,一眼看盡略顯陳舊的長廊。
「主子!」就在走過第三根紅漆斑駁的廊柱後,耳中再次傳來那早已聽習慣的柔美呼喚聲,只是較之前微微大聲了一些,多了以前沒有過的激盪,或者還有更多的喜悅。
隨著叫聲的響起,是急促奔跑的聲音,然後,他被一雙纖細的手臂從後面緊緊抱住。貼著背的身體是柔軟而溫暖的,還帶著無法控制的輕顫。
天陌站住,感覺到她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透過衣服,帶著灼熱的潮潤感,黑眸中暗光流轉,斂去了少許淡漠。
不是避不開她突如其來的擁抱,只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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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風,玉火顏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月色石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瑩光。
他看著在風中拂盪的白色紗縵,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明明獨自在這裡住了以萬年計的歲月,為何卻總有蒼仍然還在裡面的感覺,一如當年。
耳畔仿佛又聽到了人的喁喁私語聲,以及女子的輕笑。
紗維無風自動,在他的面前層層掀起,如同那一天一樣,他毫不猶豫地大步往裡面走去,甚至他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蒼站在書案邊,正在伏案作畫,而幻海碧波台內唯一的臥榻之上則側躺著那個引起族人不滿的人類女子百花奴。蒼深紫色的發從肩膀滑落,垂在揮動的手臂旁,不時抬起低垂的頭溫柔地看向對面的女子,對於他的到來似無所覺。
「聽說你要舉行祭典,封這個女人為後?」他大步走進去,指著驚惶起身的女子冰冷而嚴厲地問他的王。
「沒錯。」蒼仍垂眼畫著手中的畫,聲音一如既往的雍容溫和。「我親愛的祭司大人難道不是特地回來為我們主持儀式的?」
雪白的絹帛上,是快要完成的女子畫像,側倚著玉榻,嬌姿楚楚,只是與族中女子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她是外族。我族不能與外族通婚。」這個規矩自有幻狼族起,便一直存在。
「我只認她為妻,陌。」蒼放下筆,終於抬起頭,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
幻狼族一生只認定一個伴侶,一旦認定便再不會改變。
「她說她願意一生一世都陪著我,不離不棄。」
床上的人微動,醒了過來。
天陌抬起手按住自己的眼睛,好半會兒才從夢境的恍惚中掙脫出來,披衣起身。
很久沒做夢了,沒想到再做,竟然是重溫當年的事。
是因為白天與小冰君的對話吧。他垂眸低嘆。當年他沒有執意阻止,一是蒼已認定,再來便是以為人類與他們相同,一生一世只給一人。
胸口有些沉悶,他抬起手想要去按,卻又放下。目光落往擱在床邊的手杖,停了片刻,才傾身拿起,站起往外走去。
輕輕拉開門,秋夜的清寒撲面而來,緩解了他胸中的鬱氣。
因為白日的好天氣,夜裡也顯得清爽,一輪缺了小半的月亮掛在屋頂,照得天空一片紫藍色。
天陌走到院中,在冰涼的石凳上坐下,手肘撐在石桌上支著側額,半闔眼睫,似睡未睡。
有的東西不能重憶,一旦憶起便只有無盡的遺憾和無力,還有讓人疼痛難抑的寂寞。這麼多年,他從來不讓自己去想,也從不去蒼溟宮底以及百花谷看那些殘留的遺蹟。他只是守著,守著一份責任……
有細微的聲音從東廂傳來,他抬眼,看到正探身推窗的小冰君。
即使是一個人的時候,她的唇仍然輕輕地上揚著,讓人看著不自覺想跟著笑。
小冰君也看到了天陌,先是怔了下,而後臉上的笑容變大,在月光下如同一朵綻放的玉白曇花。
「主子。」她張嘴,用口型叫了一聲,然後便縮了回去。
不一會兒,東廂的門也被輕輕地拉開,她一邊穿外衫一邊輕盈地從門內跳出來,如同一隻夜鶯般撲到坐在院中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