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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首,小冰君珍而重之地親吻花瓣,在看到自己的唇與花瓣重疊時並沒有太多地驚訝。就在回頭的那一刻,她已經知道自己又離開了身體,如同十年前的每一個白日那般。
八歲時的一場大病,來得如同今日這般兇猛而迅速,就在御醫束手無策,所有人都認定她必死無疑的時候,她陷入了永久的沉睡當中。除了戀兒以外,沒人知道她晚上會醒來,也沒人知道她並不是睡著,而是回不了身體,只能到處遊蕩。
暫時是回不去的,而且什麼也做不了。她知道,因此也不是如何擔憂,順其自然好了。
既然有一朵梅花能夠破冰綻放,餘下的滿樹梅苞必然也會陸續開放,是她去找主子的時候了。
看了一眼迷濛滿目的大雪,她收回目光,對著靜默中醞釀著爆發性生命力的老梅甜甜一笑。
「我不能陪你了,我要去找他。」
語罷,輕盈的身體往院牆外面飄去,順著河流而上。一路行,那低低的吟唱一路相伴,如同母親溫柔而憂傷的呼喚和撫慰。
現在,無論是黑暗,還是寒冷,都無法再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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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北,天氣越冷,河水已經被冰封,許多船隻被滯留在了途中。小冰君一路仔細尋找,終於在離小漁村四五十里遠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小艇。小艇靠著岸,上面空無一人。
岸上是一片荒野,黑壓壓的山脈下分布著稀稀疏疏的樹林,樹葉都掉光了,看上去蕭瑟而荒涼。而就在樹林的深處,隱約可見昏黃的燈光。
小冰君飄過去,發現是一個荒村。平時罕有人跡的村落因為冰封的河流而一下子熱鬧起來,被迫滯留的客商旅人多下了船來到這裡借宿,等待天氣回暖,河流解凍。
因為睡不下,有的人就索性圍爐夜聊,打算熬到天亮。
小冰君一戶一戶地尋找,沿途遇到有狗的人家,便引來一陣狂吠。她以前見慣了,也不以為意。
然後,在一棟青磚瓦房的大堂里看到了柯七。她正與幾個江湖客圍坐在火塘邊,一邊大碗喝酒一邊高談闊論,滿臉歡暢的笑,顯然心情並沒因被阻半途而受到影響。
看到她,小冰君不由微笑,飄過去輕輕碰了碰那被酒意染上淺暈的小臉。
「小七,主子呢?」她問,卻知無人能聽到,不由微微有些傷懷。「你乖乖的,別喝太多了。」忽略掉那讓人不愉快的情緒,她摸了摸柯七的頭,然後往其他的房間飄去。
就在她飄進天陌所在的那間廂房時,原本閉著眼似乎已經睡熟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冷漠的目光在黑暗中緩慢地移動,仿佛在尋找什麼。
「主子!」看到他,小冰君歡喜地撲過去,卻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碰到一股森寒的如刀劍般鋒利的氣流,讓她感覺到一種超乎於肉體的尖銳疼痛,不由一瑟縮,急急往後退去,一不小心就退過了牆壁,飄到了外面。
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以前到處遊蕩的時候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也許……也許只是錯覺。
雖然如此想,卻還是覺得有些委屈,不滿地嘟了嘟嘴,才又鼓足勇氣進入房間。
天陌已經披衣坐了起來,卻沒點燈,像是在等著什麼。
「夏兒?」就在小冰君飄進去的那一刻,他突然低低喚了聲。
小冰君一下子捂住嘴巴,掩住脫口而出的驚呼,雖然明知無人能聽到。
他看到她了?他……他能看到她?如果她現在不是魂體,只怕已經被驚得摔倒。
「是你吧,夏兒?」天陌繼續道,目光定定地看著小冰君所在的方向,就像正看著她一樣。然而他出口的話,卻讓她知道他其實沒看到。也許他只是感知到……感知到她的存在。
就算是這樣,已經足夠小冰君欣喜若狂。
「是我!是我!主子,是我!」她一連聲地應著,很想撲過去抱抱他親親他,可是又畏懼著他身周的氣流,只能站在原地心癢難耐。
「夏兒……」天陌顯然沒聽到她的話,垂下眼不知在想什麼,片刻後一聲長嘆,而後抬起頭看向大堂的方向。
「小七,過來!」他的聲音不大,就像平時和人說話一樣。
柯七卻在下一刻如只貓般推門而入,仿佛她一直就在門外一般。
「爺兒,怎麼了?」一邊掌燈,她一邊問天陌。
天陌表情雖然平靜,臉色卻有些蒼白,「你快回去,夏兒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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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吟唱歌詞來源於印度古歌謠 Nagumomo
第十八章 (2)
柯七手上一顫,回頭有些莫名地看向他,「爺兒,你……你做惡夢了?」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又怎麼會半夜說出這樣讓人吃驚的話。
「不是……你趕緊去!」天陌皺眉催促,並沒說原因。他身為幻狼族,能夠感應到許多人類感應不到的東西,這話要讓他怎麼解釋。
柯七哦了聲,不再多言,一閃身消失在門外,門同一時間被無聲地拉上。
天陌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沉默半晌,才緩緩道:「你不愛惜自己的性命,我如何替你愛惜?如今這樣,跟在我身邊又有何用?」連著兩個問句,說到後面大約是觸到了心中的某根弦,他的面色一時嚴若寒霜,陡地一揮手掃得桌上飄搖不定的油燈狠狠地砸向牆壁,又碰地一聲摔落在地上。火焰撲地一下熄滅,屋內瞬間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