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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所料不錯,衛家村其實在我們去之前便已經有了遷移的打算。」輕柔徐緩的語調讓人不自覺間放鬆下來,屋內的氣氛也隨之而稍稍緩和。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神色各異。小冰君是不解,衛林是莫名其妙,餘下四人則是一臉的怪異,有被猜中的愕然,還有疑惑。
「沒、沒有這……」衛林剛說了幾個字,突然發現同伴的神色異常,不由停了下來,滿眼茫然。
衛翼帶著些許歉意地看了衛林一眼,才沉聲道:「沒錯。陌爺如何得知?」說這話時,他的語氣中隱含著警惕。
天陌右手肘尖撐在椅子護手上,拇指輕划過鬢角,眸深難測。
「不難揣測。無鹽,以及無後可繼。」
衛翼滯了滯,很想再問他又怎麼會知道,嘴張了張,終究沒有問出來,而是頹然地點頭承認。
「是。經歷了數代,先祖當初積存下來的鹽已經快告罄了,這本也沒什麼,只要找到出去的路,咱們拿獵物和藥材跟外面的人換也是行的。但是這幾年村子裡出生的孩子越來越少,不是出生後就夭折,就是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健全的少之又少。老人們都說是村子遭了詛咒……」
衛林顯然並不知道此事,聞言大吃一驚,差點從椅中跳起來。
「你們、你們為什麼要瞞著我?」他瞪大眼,臉漲得通紅,只覺得委屈無比。
衛翼苦笑,沉聲道:「鹽的事只有村裡的長老們知道,至於詛咒,也只是他們的推測,沒告訴大家是不想引起恐慌。我們之前也不知道,還是你來找人送陌爺他們出山的時候,長老們想不如趁機讓人出來探探路,才私下叮囑我們幾個。本想著如果能找到出路倒也罷了,如果找不到,便索性一直瞞下去。」
他這樣一說,衛林突然想起離開前一夜阿公對他說的話,滿腹委屈立時轉化為擔憂。
「只是沒想到會出現狼禍,只怕也顧不得許多了。」沒等他說出什麼,衛翼垂了眼,有些悲涼的道。
第八章 (3)
其他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在沒安排好一切便遷移出來,衛家村的村民們只會淪落為無根之蓬,無所可依。
沒有人說話,衛翼沉默片刻,不由又振起精神,道:「能早一刻是一刻。陌爺,我們這就打算連夜趕回去,你們……你們保重!」他自認護送天陌他們的事還沒了結,就這樣撒手離去未免失於厚道,心中愧疚,聲音不覺低了下去。
「不差這一刻。」天陌的目光落在自己修長而剛勁的手指上,神色不變。「現在走,你們永遠也別想回到村子。」
衛翼等人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狼喜夜間活動,此時正是最危險的時候,他們誰也不敢奢望那天夜裡的奇蹟能再發生一次。
「大不了跟那些畜牲拼了!」衛武忍不住插道,「總比呆在這裡干著急好。就算死,咱們也要跟村子裡的人死一塊兒。」
他的語氣雖然有些沖,但顯然說出了其他幾人的心聲,便是一向很敬畏天陌的衛林也沒有出聲責怪。事實上,在決定立即啟程回去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
天陌眸轉,淡淡掃了他一眼,只看得他心臟漏跳一拍,滿腔激忿化為烏有。
「汝等便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以身飼狼?」明明是平淡無緒的語調,卻令人聽出了濃濃的譏誚意味,除了衛翼,年紀較少的幾個都不禁漲紅了臉,既惱怒又羞愧。
「也許、也許事情還沒糟到那一步……」衛翼訥訥地道,卻在天陌的注視下咽住了餘下僥倖的話。
他雖然也淳樸,但比那幾個又多了數年閱歷,立即從天陌的反應中捕捉到一絲隱約的訊息,眼中不由露出期盼的光芒。
「陌爺可是有什麼法子能夠……能夠……」在絕望中看到一線希望,他激動得有些辭不達意。
聞言,衛林等人都愣住了,只因他們從來沒想過可以向天陌尋求解決的辦法,畢竟他對誰都是那麼冷漠,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他會幫助什麼人,更何況他自己的處境也並不好。
天陌端起茶杯,用蓋子撥著飄浮在水面上的茶梗,卻不喝。
「沒有。」他一口否決,不理會那些不懂掩飾失望表情的獵人,慢條斯理地道:「明知回去無濟於事,不過多陪上幾條命,何不就此留在外面,至少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此話一出,便是沉著的衛翼也變了臉色,赫地從椅中站起來,想反駁,卻又不知從何駁起,總覺得這聽著似乎很有理的話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若是主子遇難,我便是無力相救,便是會白白丟了性命,也是寧可要與主子在一起的。」一直靜靜聽著他們對話的小冰君突然輕聲道,語氣中透露出讓人無法置疑的堅定。她想她能明白他們的想法。
她的聲音雖然小,在場眾人卻都聽到了,衛翼心中憋著的那口氣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下子消散得七七八八,看向她的目光不自覺充滿了感激。
天陌神色微不可察地凝了一下,轉瞬恢復如常,從容地放下手中茶杯。
「罷了,且都安心住下,我保你們全村安然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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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天陌住的房間,衛翼幾個還有些暈暈乎乎的,沒太明白事情究竟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他說保,他們怎麼就信了?要知道他雙腿已廢,連出山都是他們抬的,又用什麼來保全村上上下下那麼多人。而最怪異的是,便是到了此刻,他們竟然仍相信他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