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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九幽微笑,低頭溫柔地吻住她的眼,而後是唇。
因著燕九的傷勢,馬車行速極慢。然而無論是陰九幽還是宇主子都不見著急之態,像是遊歷觀光一般悠閒,不是偶爾對弈一局,便是互相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其他人聽不懂的話,對於湛魚人是否會追來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夏姬臉上常常掛著讓人心情愉快的笑,就算她心中急如火燎,別人也看不出來。只有燕九,會不時催促馬車快行,怕因自己而讓大家陷入險境。
每當這個時候,陰九幽都會不顧其他人在場,將她背起,然後下車緩步而行。說想是馬車太顛,讓她坐得不耐煩了。燕九雖然心中歡喜,但終究不忍他受累,多來幾次,便不敢再催。
這一天終於過了邊境,進入雲浮城。
夏姬再次用頭巾將臉蒙住,然後獨自下車而去。
「寒月結怨而成,又飲血過多,充滿了暴戾之氣,你如今有了丈夫孩子,不宜再用它。」宇主子對燕九道,說著,突然曲起拇中兩指,對著擱在她身旁的寒月弓隔空虛彈。
一聲輕細如同冰裂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燕九眼睜睜看著伴隨了自己十多年的寒月弓由黑沉變得瑩白,而後雪融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伸手,只握得一手空冷。
「主子……」她不敢置信,顫抖的聲音中帶著從未有過的質問語氣。寒月如同她的血肉,他怎麼能如此隨意地便奪走?早知這樣,當初又為何要贈予給她?
宇主子看到她的反應,黑眸靜水無波,清澄得沒有絲毫人類情緒。這時,馬車再次停下,夏姬走了上來,手中拿著一頂四周垂著黑紗的帷帽。
「就此分道吧。」宇主子接過帷帽,道。對於突然收走寒月弓的行為並沒再多做解釋,對著陰九幽微一點頭,然後戴上帽子,在車夫的幫助下下了馬車,坐上輪椅。
夏姬不舍自己照顧了多日的小陰澈,又不敢耽誤,只得匆匆在他的小臉上印下一吻,然後取下自己腰上的一個小花包系在他的小手上。
燕九回過神,暫時將失去寒月弓的難過拋在一邊,踉蹌跳下馬車。
「主子!夏夫人!」看著即將沒入來往人群中的兩人,她大聲喊,心口哽得難受,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漸漸失去,抓也抓不住。
遠處的兩人停了下來,夏姬轉過身,衝著她揮了揮手,頭巾外的美眸彎彎的,像天上的月牙兒。
一隻溫暖的手落在她肩上,然後身體被擁進那個始終能讓人安心的懷抱,頭頂響起陰九幽的說話聲。
「我們也走吧。」
明明不是安慰開解的話,但當那溫煦柔和的聲音響起的時候,燕九卻突然明白了。明白了宇主子為什麼要收走寒月弓,明白了自己以後該怎麼做。
只要她一天背著寒月弓,一天就離不開殺伐和戰爭,那樣如何對得起被她強行拖入紅塵的陰九幽,以及一生下來便受盡苦難的孩子?宇主子不過是斬斷了她的另一條路,將她從兩難的境地中拉出來而已。
看著兩人漸漸隱沒於人叢中,她抬手揉了揉澀意難當的眼,側臉,正對上小陰澈甜甜的睡臉,心中不由一柔。
「陰九幽。」她突然喊。
「嗯?」
「你還願意娶我麼?」
「……嗯。」
「我會做一個好妻子。」
「我知道。」
笑,在身後人的眼中慢慢漾開,一直漾上眉梢,唇角。
第九章 星湖(3)
雲浮過罷是瀠州,那是西北最大的一個城,因為有著雲浮做屏障阻隔著外敵侵擾,又臨遼河,水陸交通發達,因此其繁華程度直逼內陸大城。
在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棧要了上房,陰九幽打算等到燕九傷勢完全好了之後再繼續趕路。
這一日,陰九幽正伴著燕九在房內進早飯,街上突然傳來急驟的馬蹄聲,轉眼間,客棧被重重包圍了起來,接著樓上樓下一陣喧鬧紛亂,似乎是在清趕吃飯的人和房客。
燕九不覺停了箸,下意識地往背後摸去,卻摸了一個空,這才想起寒月弓早不在了,一瞬間不安到極點。若是有敵來犯,她豈不是要成為陰九幽的拖累?
陰九幽本來無動於衷,見到她的反應,於是往窗外瞟了眼。
窗外便是遼河,此時朝陽初起,河面霧氣未散,原本應該是一片寧靜美好的畫面,卻被數艘正緩緩駛過來的高大戰艦給破壞掉。船上旌旗飄飄,甲冑森森,讓人不由肅然起敬。而駛在最前面的那首尤其雄偉威嚴,兩旁和前後還有護航艦相隨。
陰九幽只看得一眼,便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示意燕九繼續吃。
「陰王府的船。」末了,他又淡淡補上一句。
燕九放下心來,「是要打仗了麼?」她好奇,看這船隊的架勢,實在讓人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陰九幽笑,搖了搖頭,不語。
那些船已經泊了岸,片刻後,大街上再次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氣勢之強,連坐在房間裡也能感覺到輕微的震動。
陰九幽低笑,「應該是來找我們的。」
果然,房外雖然腳步聲匆忙來去,卻沒人來敲他們這間以及隔壁那間房,顯然早知他們在這裡,並且是衝著他們而來。
燕九錯愕驚嘆,「排場好大!」不由想到以往陰九幽出遊時的架勢,暗忖,真不愧都是姓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