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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九也想進去坐坐,但是一摸身上,一個銅板也無,不由有些氣餒。
站在路邊的一株老榆樹下,她回頭看看邊城,又看看正前的官道,心思百轉,而後驀然一咬牙,提氣往前方急奔。如果說昨天她還因一點莫名的理由而有些猶豫的話,也被陰九幽的忽視以及眼前誘人的康莊大道而掃除得乾乾淨淨。
也許他覺得留自己在身邊並沒有任何好處吧。一邊逃,她一邊推測,實在是因為捉摸不透那個少年的心思。
跑了近一個時辰,直到確定陰九幽沒有追來,燕九才在一個小水塘前停下,喝水休息。此時她功力已盡復,就算陰九幽真追來,也不一定能討得了好去,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他之前的暴戾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她總是希望不要再看見他才好。
歇息過後再繼續走時,她便不再循著正道而行了。只是找對方向,然後儘量走荒僻之所,餓了就挖些黃精摘些野果充飢。如此走了半日,天黑時怕迷失方向,於是在一株古松上寄宿了一夜。
次晨,當被太陽的光芒照醒的時候,燕九坐在樹杈上,有些發愣。
透過松枝,可見前面山林莽莽,雲海翻騰,耳邊晨鳥啼囀,風中有松樹以及野花混和的香味,吸進肺中,一瞬間只覺心胸說不出的開闊,想到自己與陰極皇的恩怨已了,又擺脫了那古怪少年陰九幽,鬆了口氣的同時,卻又覺得有些寂寞。
黑宇殿被侵,女兒樓散,她該何去何從?在她六歲前是有一個家的,可是那個家雖然還在,卻早已不屬於她,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了。眯眼,想到那個從小受盡寵愛的同胎妹妹,一抹淺笑浮上唇角。
摸了摸腰間的竹簫,她跳下松樹。往事她很少想起,就如同那個妹妹一樣,說不上怨恨或者計較,只是情份早沒了,記著也於事無補。這一點,是在父親亡故時卻沒通知她回去奔喪那一刻她便體認到了。
那一年,她十四歲。聽到父亡,匆匆趕去時,父已下葬近月。消息顯然是被有意壓下的,否則以女兒樓的情報網不可能知道得這麼晚。她沒有正大光明地回那個家,只是在父親墳前上了炷香,叩了三個頭,又偷偷去母親的院子看了眼。
躲在窗後,看到出落得更加清麗無雙的妹妹正偎在母親的懷中撒嬌,母親一臉的溫柔縱容……
抬手摸了摸眼角,燕九笑自己胡思亂想,腳下的速度加快。
目的地是離宛陽不遠的魏水源,黑宇殿便位於該處。她想一個人先去探探,希望能得到主子又或者其他姐妹的消息。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又是六年。那時候年紀尚小,見到那一幕,心中堵著口氣,便沒上前去與母親相見,而是如去時那般偷偷離開,一路走一路想一路哭,等回到黑宇殿之後,就再也哭不出來了。
現在再想想當時,突然覺得真是小孩子脾氣,也不知怎麼就通過了宇主子那麼嚴苛的要求成了女兒樓的成員之一。
這些年來,眾姐妹誰也不是一帆風順。失聰的小十一,雙目看不見的小十二,無法行走的小十三,無論是誰,遭遇都比她更壞,也不見他們抱怨過。尤其是小十一,明明聽不見,卻常常在她吹簫時,會笑眯眯地搬來一根小竹凳坐在旁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直到一曲奏罷。想到那一幕,她忍不住笑,卻又有些鼻酸,心中更加堅定了重振黑宇殿和女兒樓的決心。
太陽正空的時候,燕九站在了一座高崖上,極目望去,只見一條大河如條玉帶般橫亘前方,逶迤伸向遠方,而河的上游是船桅林立的碼頭以及高聳的城牆,竟然是一座規模極大的城池。她對中原的地理不是很熟悉,判斷不出這是到了什麼地方。不過想進去碰碰運氣,說不定能找到女兒樓的暗樁。
想到陰九幽不可能追上來,她不由得有些大意,就這樣穿林而出,大模大樣地踏上官道。
然而就在她走到城門口時,耳邊突然響起破風之聲,身體反射性就地一個翻滾,堪堪避開那凌厲的銳氣,待站定回頭怒視回去時,不由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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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因為算錯時間,所以已將第二章第二節中的七月十三改成七月十二.
第二章 同行異心(5)
「反應挺快!」原以為再也見不到的陰九幽正坐在老馬上,譏誚地俯視著她。
燕九輕咬下唇,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有膽再退一步,小爺我就讓你以後再也走不了路!」輕描淡寫的語氣,背後是讓人不敢置疑的威脅。
燕九幾乎屏住了呼吸,不敢冒險。與他相處數天,對他的底細始終一無所知,只是這一點,便足夠她警惕。
「陰公子,這位姑娘是……」正當兩人僵硬對峙的時候,一個極甜美柔軟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那個時候,燕九才發現,就在老馬的後面,跟著一輛簡樸而結實的馬車,此時,馬車車簾正被一隻玉白素手掀起,露出半張絕色的臉蛋。
雖然只是快速地一瞥,燕九仍然認出是前天早上站在窗前賞景的那個小姐,此時近看,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心中不由微驚,陰九幽的動作為免太快,又或者,難道他們原本是相識?
「路上撿的賤奴!」陰九幽隨口回了一句,並不見特別的親昵和溫柔,看向燕九時,眸中嗜血的凶光一閃即逝,然後從馬背上的包袱中掏出一綻十兩的銀子扔向她,「去客棧定兩間房,再買些香燭紙錢……」